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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看陆嘉弥都没有开口以为此事还有解释余地，怎料披靡而来就是这么一句，一时人人都有了七分忿忿，然而不待他们转做十分愤恨，柳千牵先发制人地睥睨过去，唇角一弯便是居高临下的冷笑：“之前种种，只是小打小闹，之后种种，却是真正死局，时时处处都可能万劫不复，你们一群凡人，何必再来掺和这一湾浑水？”
柳千牵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其他几人那还能忍，除了一个身份略是尴尬口舌也不是多利落的洛衡选择了幕后支持，其他几人都没忍住爆出了怨念。
“你凭什么这么简单就决定我们的道路？”
“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凭什么不能帮忙？”
“我们又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你不用赶我们走的！”
前两个理由柳千牵还能一笑而过，及至听到了最后一句，才终于真正冷下了脸：“不贪生怕死？你们以为不贪生怕死就够了吗？”
似乎是终于看不下去他们的天真，也似乎是总算找到了宣泄口，柳千牵接下来的话，干脆一句比一句不留情面了。
“你们知道修仙界有多少天赋异禀的人死在修炼途中，又有多少惊才绝艳的人死在降妖除魔中吗？你们几个还全无道心，指不定哪天就因为凡俗杂念走火入魔了！带上你们，我是怕你们死得不够快还是怕我死得不够快？”
“你们大可以看洛衡，他本心不好吗？对那鬼女不够用心吗？还是他不愿救她吗？我告诉你们，正是因为他桩桩件件都做得太好，才会祸害那鬼女至此！”
被点名的洛衡下意识想要辩驳，然而触及柳千牵凛冽眼神，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从自己这边看，他不顾一切救她助她，几乎算得上感人肺腑了，可是从他那边看，却害得她束手束脚顾此失彼，轻轻易柳千牵擒住……
就算他一切行为都不能算错，可结局，也没有如他所愿。
“高山流水雪中送炭之情忽然令人心折，可世间行事，总要先遵一个道理。”看及夏叶神色动摇，柳千牵微一松气，话便放得越发苦口婆心，“能以死亡换得来什么，那才叫牺牲，拿了死亡却别无所得，那只是赴死！”
“你们难道甘心仅仅如此赴死！”
寥寥一句几乎已是字字雷霆，众人皆被悚得醍醐灌顶而后各自起了波澜——洛衡是低了眉一幅想信不敢信的忧愁，展言是明显有不服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的愤愤，夏珊柠叶希则是如出一辙的低眉，然而复杂神色间似乎又酝酿了什么隐约暗色……
赴死……慷慨赴死……或荒唐献身……一念之差天壤之别……
眼看众人神色波动，柳千牵虽是可惜他们这么快被说服，也到底松了口气，打算停了雷霆声势，放陆嘉弥回去做最后告别，哪知，就在她低眉一瞬，对面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甘心。”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已经是陆嘉弥了，对面几人仍是维持了方才深思熟虑后的凛冽面容，漏在眉眼之间的一星犹豫，也并非惶然的忧虑，而只是出自能否咬牙切齿的纠结。
最先开口的自然是隐约已成领头羊之势的展言。
“我之前问过陆嘉弥，为什么会在明知前途艰险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答应你修仙。”
听到这一句，本来想先说明一句自己不是柳千牵的陆嘉弥，不知为何，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而展言还在说。
“她说，松柏长青是活，昙花一现也是活，庸碌一世是活，逍遥一瞬也是活……谁能说昙花不如松柏，又谁能说一世不由自主不如一瞬命由心定……我从那时候，才开始想，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我之前一直给自己找借口，觉得我修仙是因为义气，是为了帮你们，然后顺便查一查那个狐妖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关乎生命轨道的选择，而始终只觉得这只是一个打工一样的小决定。”
陆嘉弥一瞬眼神有了些悠远……事实上，她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总以为这好像就是一场太真实的游戏……她只要操控着自己的角色，带好队友一关一关打过去就好……
可是真是这样吗？
“直到现在被你点醒，我才突然觉得，其实，我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早就已经不觉得这是一个故事了。”展言也在笑，眉目间却不觉带了些寂寥意味，“其实实际上，我已经做好选择了，我想继续走下去。”
“已经不是为了义气朋友这种借口，而是出自我最真挚的想法了……”
面对着展言这样的话语，陆嘉弥原本想好的解释，突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到了现在，她到底还能拿什么口气去告诉他这其实是自己的主意，因为她希望推开所有人，送他们回到没有她的正常生活，然后只牺牲自己来解决这件事……
“你还想听吗？”
为了帮她掩饰眼睛色泽而依然掌控了一半躯壳的柳千牵及时开口，拉回了陆嘉弥已经有几分摇摇欲坠的神智：“他们最真实的想法，还听得下去吗？”
陆嘉弥的回应只是更决然的咬牙：“要。”
第二个开口的是夏珊柠。
那淡然的笑容恍惚正是最初央求柳千牵修仙时的决然，然而细看下来，却分明其实就是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奇异温柔：“我还是没有打算修炼成仙，也还是不打算抛弃红尘。”
“只是这一次，我的希望是用我自己的手去守护一些东西。”
闻言，陆嘉弥就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我根骨最差，也知道我到那个程度需要很久很久，更知道可能我学了法术还是只能是个拖油瓶。可是我也希望尝试，希望有发自灵魂的改变。”
这回，连柳千牵也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勉强带出一句你的朋友都很不错。
而陆嘉弥只能回以一个难堪的沉默。
紧接着是叶希。
“我知道修仙的门槛很高，也知道我们一没有实力二没有机遇，怎么算都没有资格要你对我们负责。”
这回，倒是柳千牵尴尬地张了张嘴——其实她本不打算做这么绝的……只是陆嘉弥是逼上梁山没办法，展言是有根骨勉强可以引一引，他们两个可是真一穷二白，与其为此贸然交代性命还不如早早阻了他们继续参与，让他们回到正常生活。
可是……
“我们自己的命运总得我们自己做主吧。”叶希的态度也是极为冷静，反而迫得听众齐齐一激灵，“其实人一辈子说穿了也就那么回事，与其一辈子挣扎于人间那点工作家庭的琐事把自己磨成一个满心激愤的老头老太，我宁可满意地死在最好的时候。”
陆嘉弥又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最后，甚至一直在团队中处于小透明状态的洛衡宋绘纱也开了口，宋绘纱说自己都成鬼了也不怕死，反正看陆嘉弥顺眼，帮了就帮了，洛衡说毕竟朋友一场，反正他跟着宋绘纱也早做好了经受风浪的准备，便也不差这一趟了……
零零总总地这样说下来，陆嘉弥原本那点心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偏偏此时的柳千牵勉强配合试探了已经觉得仁至义尽，看众人态度劝不过来了，因而直接夺了陆嘉弥的躯壳冲出来断掉了陆嘉弥的后路。
“既然如此，你们就自己说吧。”
然后，还在绞尽脑汁思考还有什么理由能拿来说服柳千牵的众人，十双眼睛便灼灼钉回了还沉浸在凄凄惨惨戚戚里的陆嘉弥。
眼看着大家个个愣怔，满脑子载浮载沉都是浆糊，柳千牵有明显一幅不打算收拾烂摊子的模样，陆嘉弥心头一沉，心酸之情便刹那涌上了心头……死已经作完，这会儿后悔也无济于事，陆嘉弥在感动与惶恐之间纠结了大半天，最后还是规规矩矩端出了一个愧疚脸，默默转给了茫茫然的大家……
果然，这个神色一出，大家更茫然了……
关键时刻，还是展言最为靠谱，将方才柳千牵意味深长的话和此时陆嘉弥莫名而来的愧疚脸一合，便不自觉有了一个神奇的猜测——该不会今日这一折其实是陆嘉弥柳千牵联手做的一台戏吧？
这个想法一出，他立刻凛了眼神去看陆嘉弥，看到她心虚地才一对视就撤了眼神，心下便有了几分计较，于是故意端出了决然神色，直接对着陆嘉弥凛然开了口：“你想我们走吗？”
果不其然，他这个疑问一出，陆嘉弥就紧张到语无伦次地开始解释：“没有没有我没打算赶你们走！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就我走了算了……呸呸呸，我也没想走，其实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啥更方便快捷的法子解决问题……”
如此，别说叶希夏珊柠，连洛衡都露出了恍然表情——合着还真是你算计的这事。
陆嘉弥心虚地头都不敢抬了。
然而事情显然没这么简单能过去，就在陆嘉弥低头的一刹，展言冰凉的话语再一次催命一般地飘了过来：“所以你的打算其实是什么？”
陆嘉弥这会死的心都已经有了，然而瞟一眼刀全在厨房自己不能隔空取物，墙也隔在了人堆之外没办法瞬移过去，柳千牵还打定了主意装聋作哑不帮忙，因而咬牙切齿半天，还是在众人一道道谴责的目光之下讷讷出了声：“我就是想……这件事其实就是我的事……反正现在怎么挣扎也免不了一死……我还不如自力更生一点……而且你们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不用继续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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