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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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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是一瞬,又似乎已是亘古,展言再度睁眼之时,已身在梦境乱流之间,因了柳千牵的魂魄契约,未觉什么被上古气息灼出的损伤,只是为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颇是震惊,难得也是怔忪颇久,及至柳千牵担忧一句询问才寻回了心神勉强一应,旋即试探性打量起周遭来。

按着柳千牵的说法,梦境乱流虽名为乱流却并未真一堆梦境纷繁铺陈,细致算来,倒更像是走马灯永不停息,此梦一停立刻卷入下一道梦境,每个梦境按年岁不同完整度也不同,通常也有大致从上古到最近的时限,只看入梦者能否撑到后期近现代的梦境而强行脱梦了。而若要在梦境乱流中寻找陆嘉弥,倒也简单,这些梦境尽管零散纷乱,却到底有数,不至于绵延无边,细细找下去总能找到。况且这些梦境均算是被神器碎片固定的小洞天,绝无可能再做更改,因而每入一道梦境,若陆嘉弥恰也在此梦,循了梦境显示的环境细细找上一圈便可相遇了。

而展言目前所在,似乎也是一道上古之梦,因了岁月久远颇是已不过零散碎片,按了周遭风光隐约可辨是神仙地界什么仙宫神殿,那般的古拙苍然落在展言身侧衬得他恍然古卷残片上一痕顽固墨迹,倒是令他颇有几分慨然,料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能亲眼得见人间以外风光,也料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也有为了家人以外的存在奋力到如此地步的时候,这般细细想来,心间也不觉多了几分奇异色彩来。

事实上,目前为止,展言对于陆嘉弥的心思仍未明确到可以圆满划入某个行列,而仍是暧昧又胆怯地搁浅在岸边,既没勇气度过,也没心力回头,唯独一线执着竟也是出于茫然,纵然他还是想要管她,纵然他还是想要留她……却奈何只是镜花水月的执念,浮光掠影的心思,看似即将圆满,底子仍是缥缈。

然而此时入了此梦,对了光怪陆离的纷繁光影,他的心却奇异地渐次平静起来,随了他梦境中的步步追寻越落越静,恍然刹那拂去眼前蔽日云霭,虽仍不足够显露山川全貌,却也足够露出一鳞半爪的了然了。

也许未必出自喜欢,也许未必如她所愿,也许未必结局圆满……昔年曾作为理由迫得他奋力一赌的桩桩件件,如今再看,早失了当年烟雨朦胧,却是证据确凿地将已不必多想的结局托在了展言面前了。

或许已然出于喜欢,或许已然如她所愿,更或许,已然结局圆满了……

总而言之,感慨归感慨,正事也还要做,莫说此时展言不过隐约所觉,纵然此时他醍醐灌顶,马上就能修炼大成,也奈何不过梦境乱流的棒打鸳鸯,还是要委委屈屈顺了梦境间的山川风貌一点一点找过去——而就在展言事无巨细搜刮着这尊大殿之时,本就零散的记忆碎片再撑不住完整剧情,毫不犹豫对着展言崩解开来,顶着展言被骇到下意识退出数丈的动作,将仅存的寥寥几幕大方现给了展言。

似乎仍是方才雄浑华壮的大殿,比之方才的纯然壮美,此时再现却已是隐隐倾颓之相,日薄西山般拼力撑着最后一缕豪壮,连带得旁观的展言都为这生动的岁月流转有了几分戚戚,奈何大殿中默默对峙的主角,却可没有这番伤春悲秋的心思,只全心耽于各自的汲汲营营。

此时此刻,已隐有颓势的大殿之上,正默然跪了一个年轻男子,业已倾颓不堪的梦境只得见他山峦沉然的影绰背影,分明巍峨的形貌气度,竟也只是以臣服的姿态侍奉于面前一道墨色身影,带得展言惊骇之上又添三分犹疑,及至看及台上那人渐次转过的三分侧脸,才总算将犹疑彻底转为了惊异。

一般来讲,以上古神魔等生灵及修士的记忆碎片还原的上古梦境,或多或少也会携带部分灵力,并据此还原出尽可能多的风物细节——如是梦境之主所牵念之地的生灵和其执念所在地的灵力细节。还原出的生灵,非但形貌气度一般无二,还能智能补足性子修为等细节,连那些仙境魔域归墟等本身颇为危险的地方也能一一还原,虽说在梦境之中,这些风物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然而本身所带的机关结界戾气禁制等,仍能够惊心动魄。若只当这是虚幻之物贸然接近,恐怕反而会因此受挫乃至遇祸。

柳千牵正是担忧这些,才特意在临行之前,将从陆嘉弥那听来的梦境细节悉数告知了展言,连着许多本不该为他人知的上古秘闻也一字不落,毕竟如今的展言修为太惨淡,虽有与柳千牵的魂魄契约保得后路无忧,却也不能耗费在这风吹草动之上,还是谨慎为好。

如此一来,经了柳千牵特训的展言此时乍见这幅似乎该是什么密谋的场景,便不觉提起了三分小心,及至看及台上男子转回的侧脸,才总算将谨慎提至七分,毫不犹豫先以灵器封住了自身气息屏息凝神侯在了一旁。

这台下所跪之人显然是个仙人,气息绵长风度不俗,想必实力颇佳,然而这么一个仙人却对着台上魔气凛冽的男子谨然下拜,就不得不令人沉吟了。

先不论台下之人到底是另有图谋还是卧薪尝胆,看这情况,明显与阴谋阳谋更为符合,考虑考虑自身实力,再看看这个明显碎片拼凑的梦境,展言还是决定暂避其锋待这一梦度过再说——他此行只为寻找陆嘉弥,又没有陆嘉弥那随意穿梭梦境而不受损伤的外挂,自然以谨慎为主,因而将大殿上上下下均巡视了一圈判断陆嘉弥应不在此梦中后,便规规矩矩收敛了气息寻了个角落蹲着等待梦境结束。

既然坚定了观众路线,也就有心思分神关注关注梦境的内容了。他这细细一看,才总算看出了几分隐秘。

果不其然,台上之人渐次给出一个覆着面具的侧脸后,台下之人本只纯然恭谨的神色便乍然一变,直接飞跃到了谨然惶然并忧然,气度巍峨的身形一瞬敛得越发沉然,甚至有细细卑然,看得展言又是不觉叹为观止。

可惜玉阶之下的男子虽看得出态度却看不出剧情,展言只能看回玉阶之上的那位以便探出点什么来不虚此行——奈何台上的男子黑袍覆身风帽罩面,零星空隙也被鼓涌黑烟充溢,连唯一可见的面上也被面具沉沉覆住,展言努力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能暗暗记下那道花纹颇不寻常的面具,好留给柳千牵辨认。

而这一看,他才看出了名堂——那式样古朴只绕了纷繁藤蔓图腾的面具竟然是个颇强的仙器!

不比仙妖尚有互相转化的余地,神魔之间几乎是天堑,莫说是互相转化,连着使用对方的法器都会被全然对立的气息重伤,纵然能够得到对方的神器,也必须经过一系列繁杂手段将之“同化”,方才能自如应用,而这般转化而来的法器,便被称为“阴阳器”,神器转魔器称为阳器,魔器转神司则称为阴器。

既然不是阴阳器,那他又为何能毫发无损动用呢?

还不及展言多想,那魔物便已不耐阶下男子的犹疑,大马金刀向华座一坐,分明淡然的动作却带得阶下男子山峦摧折一段动摇,这才颇是满意地向下一睨,冰白一段指尖于玉座上击出悠长调子:“事情做得如何了?”

想来面具人威势颇强,纵是这么浅淡一句,也带得阶下男子又一道轻颤,垂首的身影巍峨不复,许久,才酝酿出了一个万能的是字来。

“是吗?”面具人倒也不恼,面具上刻得妖娆的唇线勾着永恒的冶艳,唯独能看出些许情绪的眉眼也被沉然一道低眉掩去所有光芒,长长睫羽催命般幽幽一颤,总算栖息在面具人叹息般一道话音里:“哦?”

这么个不冷不热的音一出,阶下男子哪还能不清楚面具人的不满,本就锁得颇深的眉目当即颦得更厉,斟酌来斟酌去也只有拼了勇气偷偷向上一溜,哪知一抬头就对上一双馥郁眼神,当即一道激灵立时将头埋得更深,纵是周身已细细密密一重冷汗,仍是咬了牙敛回心神恭谨地开了口:“回主上……那女仙开口十分迅速,那男仙却是个难得的硬骨头,我等用了种种方法也不能令他开口吐露半字,倒还被他废去了几个人……只能暂且锁在归墟镇着……”

“一字未得,却还在他手里折了人命,你们也确实够没用了。”得了此言,面具人本尚自悠然的话音便是倏忽一转,直接从慵懒折成了冰雪清寒,霜雪一刃招摇着淬了毒的锋利,至了尾音,已渐成金石之音。

“既是如此,你便随他……”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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