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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只要这样说，少辛一定会再度起疑。
果不其然，少辛看清了她意味深长的神色，却因为汀露的前车之鉴不敢再轻易忽略，一面为了报复，一面为了试探，也难得收了隐忍直接对她爆出了讽刺，“我要是你，就不会为这多争取的寥寥数日满足。反正不过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拉长。”
“反正多活一日算一日。”陆嘉弥默默算了算时间，趁了低眉一瞬迅速压下眼底惶然，才索性笑得越发恣肆，以彻底将他的怀疑转到拖延时间这一折来，“多一日都算是我赚了。”
饶是少辛数万年浮沉，也被陆嘉弥这不知算无知还是无畏的话气笑了：“你倒真是心宽。”
“我能不能心宽，归根究底在于你想不想。”陆嘉弥默默看回脚下，似乎永无尽头的星沙天阶，承载的既是汀露的过往，也是她的未来，长夜渐逝，曦和渐起，转眼便要是又一番乾坤了，“只有你希望她留着，我才能替她留着。”
已经快了……
“你想这么说也没问题。”少辛低头看她，与当日如出一辙的温柔，对的却已不是牵了他千年悲欢的汀露，“逆行六界即将大成，我不能留下任何弱点。”
不知为何，这次，却换做陆嘉弥有了不祥预感——明明他应该不知道的……她真正要骗他的是什么。可是这样熟悉的声音，却总让她想起他当日对汀露，明明也是入骨的温柔……却下一瞬，就以她为名转成了彻彻底底的杀戮。
她甚至在那样的眼神里觉得，她好像什么都被看穿了。
“你若是想，不可能护不住汀露。”生害怕再多几句就要被问得露了怯，陆嘉弥干脆先发制人，十分不要脸地又利用起了汀露做话题，“你一定还有别的算计。”
下意识爆发的讽刺，本来是为了戳痛少辛，可话一出口，陆嘉弥自己却心底一冷——是啊，月老都能在明明深爱将离的情况下将她利用个干净，比月老狠心几个档次的少辛，难道反而比他更加赤子之心？
陆嘉弥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你想逼月老……因为汀露只有两个宿主……一个将离一个我，将离不好直接下手，所以只有我……你只需把我留住，就有足够的机会让月老惶惶不可终日……”陆嘉弥说得平静，袖底却不自觉攥得越来越紧，即使明知身为魂魄的自己只能攥住一把空气，仍是下意识想通过熟悉的动作找回继续与他相抗的勇气——快了，已经快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结束了，“因为他会永远担心你什么时候处置我，担心什么时候将离才能彻底安全……然后在这种担心之下始终留在你那一边……”
可惜这次，少辛并没有被她的了然唬住。
“如果你不是个凡人，或许我还真要为你头疼头疼。”少辛声音很淡，然而听在陆嘉弥耳朵里却比之雷霆震怒更令人骇然，“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没有用。”
陆嘉弥几乎在他冰凉的眼神里后退，然而却发现已退无可退。
“你在等他们来，难道我便不会等吗？”少辛笑意更深，分明恶意蕴在一潭墨色，风平浪静的皮却掩了波涛汹涌的骨，他附身覆上陆嘉弥双眼，吐息间甚至令她错觉是一把刀洞穿在她的双眼，“将离没有来。”
陆嘉弥几乎拼尽全力才咬住了一道颤栗，可惜还不及开口，便被少辛下一句话侵吞殆尽：“霖均也没有来。”
霖均二字一出，陆嘉弥哪还不明白这就是彻底结束了，只是到底不忍相信，生生在少辛手里挣出一道空隙看向了天阶尽头。
“不用等了，他们都没有来。”
一点嗤笑润在她的眉心，分明柔暖却逼得她颤栗越深，陆嘉弥几乎是豁出了毕生力气挣扎，却仍被少辛牢牢控制在股掌之间——甚至于，他还特意将她调了方向，逼她以最无能为力的方式看清楚那安静到了绝望的天阶。
“你们打的一手好算盘，先是霖均故意透出破绽引我疑心上你，而后又刻意在我去探查时令将离传音于你，好逼我在震怒之下直接将你拿来复活汀露。”
话到这里，陆嘉弥本来剧烈的挣扎突然虚弱般一断，少辛看得清楚，唇角便弯得越发冶艳。
“我猜你也不可能知道这些，毕竟你只是个凡人……他们告诉你的怕是只有拖住我吧，倒是你能立刻想到用汀露迫我停手，很是不错。”
陆嘉弥没有继续挣扎，不止是因为清楚已无生路，而是清楚，自己被彻彻底底骗了。
时间回到少辛出现之前，或者具体到她对将离提起帝诸钟——那才是这一段戏真正的开始。
事实上，当时同时与就陆嘉弥传音的不止将离，还有一个月老。
一个曾经她劝过自己无数次怀疑，却又最终放弃下来的人。
“你答应过我救将离，对吧。”月老倒是十分开门见山，陆嘉弥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话一堵，反而冒不出什么责备了。
“而现在，我已经有办法了。”月老声音很淡，很冷，“只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陆嘉弥闻言一瞬就知道这必然不是什么好活，然而事已至此，除了他她也确实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因而只犹豫了一瞬便回了他：“你希望我做什么？”
月老先没有正面回答，而只是破有深意地提到了另一折：“逆行六界已经快要结束了，少辛也是时候开始了。”
而那时的陆嘉弥，当真以为，他说的是复活汀露：“所以呢？”
“所以，我没必要继续隐藏下去了。”月老声音很轻，“很快，我就会露出破绽让少辛发现，然后顺理成章让他发现你们。”
“等？等等！”陆嘉弥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发现我们？发现我们不就一切玩完了？”
“不会。”月老却十分笃定，“少辛此人十分自傲，无法容忍一切不在他掌控之内的事，所以一旦发现身为棋子的你背着他有所动作，便必然不会再容你，而会直接将你解决。”
“所以你的意思是需要我现在就英勇就义？”陆嘉弥听得云里雾里，却好歹把握住了关键词，“那你之前跟我说那么一大堆有什么意思！让我死之前开心一下我这么有用吗？”
“自然不是。”月老马上否决，“我只是需要你以汀露的复活拖住他，什么理由都可以，什么手段也无所谓，让他留在祭台就可以了。”
“只要他离开了帝诸钟，我们就有机会趁机反攻了。”
“现在就反攻？”陆嘉弥虽然很激动终于要打boss了，但是现在兵马未全粮草未齐，她还是颇有些担心的，“可是派去其他几界求援的人不是还没来吗？就我们现在的兵力，搞不定他吧？”
“誓约之下，六界之主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来。所以我们本就没指望六界之主直接对敌。”月老解释得很耐心，“他们真正的作用是在开打之后保住六界不被逆行六界吸走。”
“可是……”陆嘉弥还是有些犹豫，“他们走了才十几分钟，可能这么快就报备六界之主准备好接应吗？要不要还是再等等，好歹等他们传回来胜利消息再说？”
“那怕就来不及了。”月老至此才一道叹息，“我已经被少辛怀疑了，再晚几天他彻底确认，连这奇袭的机会也没了。”
所以……她才会答应月老，用帝诸钟和将离逼出少辛，并用汀露拖住少辛……不顾一切，一心只等着他们前来……
万万想不到，她还是被放弃了……
“你倒也不用太伤心，起码他还对你说了几句实话。”也许是见她实在太可怜，冷厉如少辛竟也翻出了一痕怜悯，裹在逼仄厉色间一同赐了她，“至少，他确实会与将离一起来，奇袭救人。”
“但，不会是现在。”
陆嘉弥默然攥住他的衣襟，只是一个虚虚的的动作，她也颤抖到了难以完成。
“因为他也在等，等我处理了你。”
是……
她应该早知道的……
月老不会在此时说没有用的办法，无法内部打破又无法外部冲击的帝诸钟，能在此时谨慎无比地提出，必然就是有用，而且有大用处——只是那个用处，根本不必让她知道罢了。
因为帝诸钟真正的用法，是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对吗？”少辛松了手，居高临下看她，“霖均想让我费力将你祭进帝诸钟，然后他出来拿好处，借着千年前下在你魂魄之上的禁制反控制你为他所用。”
伸手覆上陆嘉弥心口，少辛神色竟还是温柔的，虽然与此同时，他的手已经洞穿了陆嘉弥的心口，攥住了本该是心脏的地方，无声一个用力。
“可惜他忘了我这千年从未信过他。”
陆嘉弥感觉得到，有什么束缚了她千年的东西打碎了，随之而来的，便是自灵魂深处而来的彻底释然。
而那些，都已经与她无关了。
终究，她和汀露，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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