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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管全市金融工作的刘建新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鲁宁坐在刘副市长办公桌对面，秘书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作记录。
“你们行今年以来贷款增长在各家银行排名列最后一名啊。”刘副市长意味深长的说。
“我行贷款增长缓慢的原因除了我们规模小外，就是前几年我们的贷款投放过快，导致存贷款比超过了监管的规定。还有就是全市的信用环境不佳，逃废银行债务现象较为严重，不良贷款快速增长，不良贷款占比远超监管部门的规定。最后……”鲁宁小心翼翼地说。
“这不是理由。”刘副市长打断了鲁宁的话。
“说到底，就是你们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意识淡薄，观念不够创新。存贷款比例超限不是什么大小了的问题。我们这个内陆特区可以突破这个界线嘛。至于贷款沉淀，我是这样认为的，贷款沉淀，但没有灭失，物质不灭嘛，这些钱即使是沉淀也是沉在了颖川市。‘肉烂锅里肥’。况且你们可以对呆帐贷款进行核销吗。”刘副市长有点不耐烦了，声音也提高了。
“对不起，我们苏河商业银行不是国家出资设立的国有商业银行，抗风险能力极弱，存贷比和不良贷款占比是我们的生命线，这是底线，决不能突破。我们核销呆帐贷款是用我们自己的盈利来弥补的，而国有商业银行是由国家兜底。”鲁宁极力解释着。
“我这里有几个需要贷款支持的企业名录，在年底前，你们必须尽快完成贷款投放。”
刘副市长话音刚落，正在低头作记录的秘书就把一张表格递给鲁宁。
鲁宁在上面扫了一眼，说：“这几个企业，在我们行里的贷款都逾期了，无法贷款。我们是商业银行，要讲究贷款的安全性、增值性和流动性。”
“难道就不讲究社会性吗？！”刘副市长显然有点动怒了。
“任何一家企业都有自身的经济效益，但也要发挥出社会效益，商业银行也不例外。一个企业首先实现自身效益，然后才能有社会效益。商业银行不是政策性银行和财政，没有企业扶贫和救助的义务。”鲁宁据理力争。
竟然有人敢给我顶嘴，刘副市长彻底愤怒了。厉声地说：“你是不是共产党员？你完不成贷款发放任务，我撤销你的党籍！”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是党员，正在积极申请入党。”
刘副市长通红了脸，一时语塞。
从此，鲁宁被刘副市长帖上了落后的标签，大小会上成了批评的对象。刘副市长在一次全市干部大会讲话时说：“有些单位不要意为你们是垂直单位，有什么了不起的。在颖川的地界上，你即使是垂直，我也要把你拧弯了。”
很明显，刘副市长指的就是鲁宁。对此，鲁宁一笑了之。
大张造纸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颖川市大办乡镇企业劲风的鼓吹下，由一个姓张的包工头在本村的耕地上建起的。村后有一个废弃的水渠直通颖河。本地是小麦产地，原来的麦杆一直作为燃料被烧掉。在这里建造纸厂有丰富且廉价的原料。纸厂投产后效益非常好，一年利税高达200多万元。由此，大张造纸厂所在的马村乡也改为马村镇。
大张造纸厂在镇**的要求下进行扩建。向苏河商业银行提出100万元的贷款申请。
这天，粟晓来到这里进行贷前调查。
车子出了颖川市区向西走了近50公里便到了马村镇。再往西行走一公里便是大张造纸厂。到了马村镇隔着车窗，粟晓便闻到刺鼻的嗅气。道路边的路沟里流满了褐色的污水，地势稍低的田地边被褐色的泡沫覆盖着。远远望去，造纸厂庞大的厂房上空笼罩在一片灰色的雾里。
一个身穿蓝色夹克的中年人早就站在厂房门口，见粟晓下车，快步上去伸出布满裂纹的粗糙的双手，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我是张大山，是这个厂的厂长。先到办公室去喝茶。”他的声音有着农民的豪放。
“我今天来是进行贷前调查，先到厂里看看吧。”
厂里，一辆辆三轮车拉着山一样高的麦秸等着过磅称重。车间里的工人在忙碌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
在苏河商业银行颖川分行的会议室里，正在对大张造纸厂的贷款可行性进行讨论。
信贷管理部负责人首先介绍大张造纸厂的情况。最后他说：“该厂现金流充足，财务状况良好，信用评级为3A级，现有几家银行都有贷款介入的意愿。我们贷款管理部认为，可以批准大张造纸厂的贷款申请。”
“我认为，不能贷款。”粟晓接着说道。
“为什么？”鲁宁问道。
“不可否认，这个厂营利能力强，资产负债比例较低。但是不能忽视的是，该厂的环保存在很大的问题。”
“环保部门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呀？况且是**部门主导搞扩建的。”
“现在没有，不等于将来没有。环保问题在西方是作为一项头等大事来考虑的。一旦国家启动环保立法，这个造纸厂倒闭是须臾之间。就是现在，他们与工厂污水流经的村子官司不断。现在他们还没有能力进行污水处理。即使进行处理污水，必然要投入一笔资金，到时他们的造纸成本高会大大提高，盈利能力会大大打折扣。即使进行污水处理，能不能达标也是很难说的事情。”
正如粟晓所说的那样，国家《环保法》不久颁布实施。颖川市乡镇企业大都是些造纸、化工、食品加工等高污染、高消耗的小企业，90%以上的企业被关停。有的还没有投产便倒闭了。苏河商业银行由于未雨绸缪，严控污染企业和行业贷款，环保的冲击降到了最低限度，几乎没有受到影响。而颖川市的其他国有商业却留下了一堆烂帐。
这些教训使鲁宁不敢放松，他觉得贷款不能跟风，更不屈服于行政命令，必须在符合国家政策的前提下，保证有充分、有效抵押担保，始终使贷款保持合理的流动性和安全性。
安全性是贷款的第一生命。
这天，粟晓和信贷科长来到一个工厂。这是一个生产辣条的工厂，面积不大，看到人来人往，一派繁忙的景象。几个工人正用手推车把成箱的辣条装上卡车。卡车在门口装满后便开走，然后后面的卡车再顶上来，这样，一辆一辆的卡车缓缓地向前移动。有两个司机无聊交谈起来。
“老哥，你是哪里的？”
“俺是山东的？”一个操作浓重山东口音的中年男子说道。
“你是哪里人？”山东人问道。
“我是东北那嘎达的。”一个司机用粗犷的嗓门说。
“老哥等了几天啦？”
“甭提了，我在这里等了两天了，家里催得火急。没有办法。今天应该可以了。”那个山东口音说。
“可不是吗，俺在这里等了TM的三天啦。你说，这辣条不治饥不治渴的，咋就有那么多人吃呢？”东北口音说
粟晓他们刚走到工厂门口，工厂会计小张就在门口迎了上来。
“我们杨厂长因为赶任务在车间里忙着哩，只好让我来接待你，请原谅。”小张抱歉地说。
“你们的厂长还亲自干吗？”
“可不是，这是他们自己的厂，他经常是这样的。”
“我们得先作安检。就是上级领导来也是这样。”
“没关系，必须的。”粟晓首先跟着来到安检区，进行测量体温，填写问卷，穿上工作服，消毒水洗手，完了之后才跟着小张进入了厂区。刚走到包装车间，粟晓说：“咱们就不进去了。”
小张把粟晓他们俩个带到一个平房，说：“这是我们厂长的办公室。”
粟晓环视了四周，看见墙上挂满了《卫生许可证》《生产许可证》《卫生合格证》各类证书。
一张橘黄色茶几看上去用了好久，上面的漆已脱落，呈灰褐色。
粟晓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真对不起，杨厂长这会可能真是忙，不然的话他一定会来接待你。”
“这没有什么。”说罢，粟晓他们便离开了工厂。
“关于区辣条厂200万元的贷款申请现在进行审议。请信贷科介绍一下风险评估情况。”鲁宁说道。
“区辣条厂的风险评估为A级，属于限制性贷款级，我们的初步意见是不予贷款。主要问题是辣条行业作为休闲食品刚刚兴起，市场前景不明。存在着卫生风险。还有就是财务制度不健全。”信贷科长低着头照本宣科着。
“如果不给他们贷款，我们将错失一个大好的介入机会，会输掉明天的竞争。”粟晓说道。
“你的意见可以给他们贷款啦？”鲁宁问道。
“不，现在也不能给他们贷款！”
大家不理解地望着粟晓。
“我的意见，可以贷款，但不是现在。”粟晓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们前天在他们的工厂里转一圈，使我有了基本的判断。一是他们有市场，目前供不应求，前去拉货的有山东、湖北和东北的，要等上两三天才能拉到货；二是他们的管理严谨。进入他们的厂区，有严格的卫生检验。虽然是食品加工，但丝毫闻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气味。卫生风险很小。三是管理人员务实重干，我进入老板的办公室，从他的办公设施来看，是一个干实事的人，不象有的老板，没有把事业做起来，先把派头和包装做起来。四是赢利能力强，他们一年赢利100万元以上，而他们的人员只有30几个人，每个创利达3万多元，这在颖川市也是绝无仅有的。”
“关于市场前景问题，我认为人民在实现温饱后，开始注重精神的追求和享受，这种精神上的追求和享受不仅局限文化，也体现在食品上。休闲食品就是一个载体，我认为它会有广阔的市场前景。”
“关于财务制度不完善的问题，这是企业初创时期的通病，我们帮助他们去完善、去健全不就行了吗。”
“我们贷款支持经济的发展要寻找最佳的介入时机。区辣条厂是一个有着巨大发展潜力的客户，我们要在他发展起步之时就是我们贷款支持的最佳时机，也是培养银企关系的黄金时期，我们要做的是雪中送碳，而不是锦上添花。到他们做强做大的时候再想介入，那时我们与其他大的国有商业银行相比没有什么优势，要与他们建立全面的合作关系，是很难的。”
“综上所述，我认为在帮助他们完善财务制度后，再进行贷款投入。”
一个月后，区辣条厂杨老板来到粟晓办公室，说：“非常感谢你们批准我们贷款申请，还帮助我们建立了财务制度，不仅给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还为我们的管理解决了一大难题。真不知道让我说什么好啊。”
“支持你们的发展也是我们的职责。”粟晓笑着说。
“当初，你到我们厂里来，我没有接待你，想着贷款的事情准黄。没有想到你们敢给我们贷款。说实在的，我是靠在学校门口卖烤面筋起家的人。我在几家银行申请贷款，他们都不敢贷给我。”
“我去你的工厂虽然没有见到你，可我看到你的发展前景。”
杨老板惊奇地说：“你转一圈就知道我们的发展前景？”
“是的，我亲眼看的远比你说的、还有报表上的数字真实得多。你这个人务实重干，是做事业的人。我们为什么不敢给你贷款呢？”粟晓娓娓道来。
“我算服了你。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把企业做大做强。你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到时也要把你们的贷款还了，不会出现任何的风险。”
几年后，区辣条厂迅速发展壮大，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到现在已成为一个年纳税近10亿的全市利税大户，成为国内辣条生产一枝独秀，产品远销国内外，也为苏河商业银行颖川分行带来巨额的贷款、存款、结算等业务量。
粟晓根据苏河商业银行规模小、抗风险能力弱的特点，把全行的信贷工作定位为“两小”，一是重点支持小企业，对于财务制度健全、市场前景看好、业主信用状况良好，在抵押物估值充足的情况下，进行优先支持；二是重点支持个人贷款。坚持上浮贷款利率计价水平，充分覆盖贷款风险。大力支持个体户从事工商经营、个人住房汽车按揭贷款、门面房抵押贷款。
由于苏河商业银行颖川分行贷款定位准确、清晰，资产业务得到了健康发展，新发放的贷款不良率控制在0.3%，远低于国家规定的比例，贷款质量在全省排名第一名。
就在那一年，由于苏河商业银行没有完成市**下达的贷款投放任务，鲁宁在市里领到了一面黑旗；同时，他在苏河商业银行总行却领到了一面改革发展先进单位称号的锦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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