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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先生，可否再继续教我一些岐黄之术?"
这是总角之年的北秦太子呼延穆问得最多的话。可惜得到的常常是拒绝的答案。
因为他是太子，学的应该是治国之道。
后来沈先生归隐了，宫中再无人敢教他岐黄之术。
于是年幼的太子时常偷跑到太医院偷书，他自己躲在隐蔽的桌下琢磨着，趴在桌下记录着各种药的用处。
因为逃了太傅的课，他的父皇，北秦的秦肃帝知道了，时常打他的手心。
他的手心经常是又红又肿。可是他每次都忍住不哭。
不能哭，不能哭。哭了眼睛会红，母后发现了会担心。母后身体不好，不能伤心劳神。
于是哪怕还是要被打手心，北秦太子呼延穆仍旧坚持翘课学医。
于是，小太子每天都悄悄把太医给母后的药倒掉，他以为只有他知道，那个药有毒。
然后满脸脏污的捧着他自己亲手煎的药递给母后。嬉笑地和母后扯谎今天父皇又夸他课业好了呢。
小太子天资聪颖，医术也是触类旁通。很快，北秦皇后的病就慢慢好了起来。
然而，当小太子终于研制出寒冰丸的解药兴高采烈地捧着去见他的母后时，他看到他最敬爱的父皇亲手捧着一碗可怖的黑色汤药让她的母后喝下。
母后满脸地绝望，可还是一饮而尽。
"这是你宋国元氏欠她的"父皇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拂袖而去。
身后的宫女再也拉不住小太子，小太子捧着药碗走到他母后的身边。却发现他母后已然噎了气。
被打手心没有哭，煮药被烫伤没有哭，听说要被废太子没有哭。
可这一刻，小太子哭了。
没过多久，秦肃帝驾崩。他没有来得及废太子。
于是，北秦有了一位痴迷岐黄之术的皇帝。
幕卷流苏，风吹朱箔。瑞脑香在炉鼎之中袅袅升起。宫女们排着长队，一个个地伸手让少年帝皇探脉。
一旁的老臣看见这一幕纷纷跪下，苦口婆心劝道"陛下，如此有失皇家威严，尊卑体统。"
"朕不就是给宫女们看看病，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要不然那些太医只给达官显贵看病，宫女们生病了却无人医。"呼延穆试图扶起老臣。
"陛下若不停止行医，臣等就长跪不起。"
刚在还言笑宴宴的宫女们知道了那身着太医官袍的少年是皇帝之后也立马吓得跪下来请罪。
于是，北秦的少年帝王呼延穆又换上那沉重而华丽的龙袍，坐于帝位上。
看着大臣们争吵不休，看着各派势力的明争暗斗，看着所有的明枪暗箭。
他可真不喜欢这样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朝，可是宫里的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的，没有人找他看病。他们都把他当成帝王，而不是医者。
于是皇帝就继续躲在桌子底下看着他的医书。时不时的去太医署偷几味药材，再时不时地偷溜出宫，以体察民情的幌子在民间当个悬壶救世的大夫。
他对那些没钱看病的老百姓说他姓禾，单名一个白字。
禾白，渐渐成了民间口口相传的神医。
穿惯了锦缎丝绸的他，穿着粗糙简单的布衣，给街头的乞丐看病不收分文。
这天，他坐在草屋前为一个衣着破旧的老汉看诊，老汉年老无人照顾，身上散发着难忍的气味，一旁的小太监作呕了好几次，可是阿穆依旧在认真的诊脉，甚至丝毫不嫌弃地为他亲自敷药。
"老爷爷，这些银钱给你，你留着买个仆从伺候起居吧。你的伤看上去是刀伤，老爷爷以前是兵?"阿穆将银子放下。阿穆和老人闲话家常。
"唉，我的孩子们都死在了战场上。就剩我一个老骨头了。先皇征战不休，赔的都是我们老百姓的命啊。到头来，就发给我们那些少得可怜的抚恤金。"老人咳嗽了几声，但仍然不能掩盖心中的怨。
"我记得咱们大秦的抚恤金极多的"阿穆皱眉，为老爷爷顺气。
"哼，官员们一层层克扣下来，加上官官相护，哪有咱们老百姓申诉的地。当今皇帝真是昏庸无能、玩物丧志。管不好官员，也治不好国家。"老人开始数落起皇帝来。
一旁的小太监佯装咳嗽了好几声，偷偷观察着主子的颜色。
阿穆并没有生气，老爷爷睡着后他便轻手轻教地离开。
他行医的这些日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老百姓们对他的怨声载道了。
小太监道"陛下，这些刁民以下犯上，该杀。"
阿穆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他们说的没有错，无力约束豪强的是他，无力惩治高官的是他，无力造福百姓的还是他，昏庸无能是他，玩物丧志也是他。
他是个不合格的皇帝。可却从来没有人问他想不想当皇帝。
禾白有多闻名遐迩，阿穆就有多臭名昭著。
可百姓们怎么也不会知道，他们嘴中昏庸无能该千刀万剐的帝王呼延穆，就是为他们不嫌脏臭劳累行医不受分文的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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