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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从公安局签发的行政拘留，升级到检察院的刑事逮捕，用了四个月零一天的时间。我不知道这个时间算长还是不长。
也许二十多年前，法律的时间限定还没有现在执行的这么规范，各监房超期羁押者比比皆是！
坐牢的下一步程序就是起诉、开庭、判决、押送……
我不知道走完这些程序还需要等多久？
这是一段难熬的日子。
“想想办法吧？明哥，通通路子或者请个律师。”
歪嘴看我情绪不佳，讨好似地安慰我。
歪嘴的话跟废话差不多，通通路子？人在里面关着，这个路子找谁通？怎么通？就算家里人能通这个路子，怕也已经没什么用了！
至于律师，老实说，我现在一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火。
那个时候的律师，不知道为什么，都是在检察院逮捕以后法院开庭之前才出现，不象现在只要有钱，可以让律师在你失去自由的第一时间起就提前介入。
没坐牢之前一直觉得律师很了不起，他们会为收集证据四处奔忙，在法庭上高谈阔论旁征博引，为当事人禅精竭虑拼尽全力。律师作用非凡的敬业精神令人很是起敬。
直到坐了牢，听到看到包括自己经历过了以后，才知道律师形象之所以在我们内心那么高大，原来是我们电视剧看多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差不多都纯是为骗当事人的钱而来的，称他们为江湖骗子可能还准确点。律师的作用跟聋子的耳朵没有什么区别，有些律师更会直接送你一程，让你走的更加远点倒还有可能。
但当时不知道律师会这么糟糕这么无用，从家属的心理来看，亲人出事了，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花钱给他请个懂法的律师来辩护总归是好事，到时总能判轻一点，心里上也是一种安慰。
但家人根本不知道也不懂，判轻判重跟有没有律师辩护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请律师的作用其实就是花钱买一份安慰，仅此而已！
坐牢的人，人人都在希望外面的家人或者朋友找找关系托托路，早点把自己弄出去，只因为坐牢的日子太苦太苦了。
虹口看守所围墙外面也经常会有人在下面喊，有放出去喊监房室友，说托办事情情况的，有“海宁”这样来送烟送钱的，更多的就是家人和朋友来通报案子的。看守所派警察去抓过和驱赶过，但好像作用不明显，时不时的总还会有人来喊。
这天下面又有人喊开了，喊的是12号“刀子”他们监房一个叫胖子的人，不是来送烟，是他外面的朋友在给胖子传递案子的最新信息。
喊了三遍，就一句话：胖子，派出所已经搞定了，你放心！
喊完就走了，来人知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过了15天，胖子没有放，案子转到了分局。
过了几天这个人又来了。
又喊了三遍，还是一句话：胖子，分局已经搞定了，你放心！
喊完又走了。
还没到四十五天，不要说放，胖子居然被逮捕了。
过了十几天，这个人又来了。
这个人喊话很到位，又喊了三遍：胖子，检察院已经搞定了，你放心！
逮捕后半个月，法院来人提审胖子，也通知了开庭的准确日子。
这个朋友很够朋友，他又来了。
又喊了三遍：胖子，法院已经搞定了，你放心！
这个人喊完就走，从不多作停留。
只听到胖子在监房里跳着脚的骂娘。
开庭审理，胖子因交通肇事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六个月！
没有致人死亡的交通肇事罪，三年六个月已经是很高的量刑了。
胖子的朋友又来了。
站在围墙外的菜地上他又起劲地喊了三遍：胖子，监狱已经搞定了，你放心！
胖子怒火中烧终于第一次有了回应：“滚！”
几天后，胖子被送去服刑改造离开了看守所。
胖子终于被搞定了。
可以说关在看守所里的每一个犯人家属，一旦知道你出事，不用你说，无论能力大小，家人都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找关系，不惜送钱送礼求爹爹告奶奶。有用没用在家人眼里都是救命的稻草。
家人的痛苦和煎熬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大多数都象胖子朋友一样徒劳，其作用微乎其微。
逮捕后24天，八月三十日，我收到了检察院对我的刑事起诉书。
没见到有什么人来，起诉书是冯管教开我出去后直接交给我的，冯管教给了我一根喇叭烟，我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起诉书内容把烟抽完后，冯管教说了一句，让家里请个律师吧，多少总有点用。
起诉书很简洁，16开的纸上好像只打印了半页的内容。先把我的“作案过程”简单叙述了一遍，然后“经本院审理查明”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最后是依据刑法第几条第几款……特提起公诉云云。
还能说什么呢？
对执法机关，我现在不想也不能多说什么，引火烧身倒不至于，但怕自己辛辛苦苦写出来的文章被和谐掉，白费了自己几年来熬油点灯的辛苦。
从我的心里，对他们的起诉内容我当然是不会接受的，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身陷囹圄想找人诉冤怕连门都走不出去，就算有人听你说，基本上也是把你的话当耳旁风，说得再多也跟没说一样。
回到监房，起诉书就给“蝎子”他们几个人抢去了看，看完有说这刑法第几条第几款是一年以上五年以下的，有说是五年以上十年以下的，说来说去说得我心里更烦，指着他们鼻子无端地就是一顿臭骂，骂得他们一个个都闭上了嘴。他们也知道我心情不好外面有火发不出，没办法只好回来窝里横拿他们撒气。
我的案子既然已经认定有罪定了调，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按流程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了。
九月十五日法院来人提审。
也是一男一女，年纪也跟我差不多，三十多岁的样子，但两个人的长相实在是不敢恭维，男的丑女的胖，换一下说女的丑男的胖也可以。监房里的犯人无聊时议论说，法院的女人没一个长得好看的，今天一见果然是这样，但没想到的是，法院的男人也会长得这样穷山恶水。
多年以后我释放回家，有一次同学聚会，一个当时班上谁都看不起，又胖又丑，笨的跟文盲差不多的女同学，居然告诉我说她在区法院上班，还是管刑事的审判庭付庭长，她是顶替父亲去法院上的班。
我瞠目结舌地上下看了她半天。
就凭她的思路和智商，我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毁在她的手里。
那个同学跟我眼前的这个女法官还真是惊人的相象。
这回倒过来了是女的提问男的记录，问的问题和过程跟检察院问的基本差不多，没有什么新的创意。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坚持：我没有主观犯罪的故意，强调我是无罪的！
女法官的眼睛在提问的时候，一直在直视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职业的一种习惯，是不是希望能从被审问者的眼睛里读出一点东西来。
能读出我的什么来呢？顽固不化亦或是死不认罪？
凭良心说，我对这两个法官并没有什么恶意，相反倒还觉得他们不是那么严肃，还比较随和，那个女法官一直看着我的眼睛里，我还觉得有点女人的温柔和亲切。
法院的法官来过之后两天，我一直在等待的律师终于来了。
这是一个20多岁的小律师，旁边还有他的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同事，后来老婆来监狱探监时告诉我，律师是她同事的朋友的小舅子的二哥帮忙请来的，我都听晕了，这关系转的！
见到我的律师，我很希望律师能先告诉我一些我家里的情况，进来这么久了，不知道老婆孩子他们怎么样了，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可惜的是小律师一问三不知。这种转弯抹角关系托过来的，还能指望他能知道什么！
还是进入正题吧，“你准备怎么辩护？”我直接问小律师。
“这个……事情较为麻烦，争取轻判或者少判吧。”
“不行，你帮我作无罪辩护！”
“可是没有证据证明你无罪。”
“你去找曹志海，他就是证据！”
“找到他也没有用，他不能作为证据，我们现实一点，行吗？”
我是五年后才知道曹志海这个时候已经早死了，但我不知道小律师是不是为了查找证据去找过曹志海，是找了以后才知道他死了不能证明呢，还是小律师压根就不知道有曹志海这个人！
在我的起诉书上，曹志海就变成了“他人”，我由“他人”提供空头转账支票后，然后…………估计我的材料上都是这么写的了。
小律师要我现实一点，意思就是要我认罪服法，要我承认犯罪。
开玩笑！我花钱请律师来，是要你来劝我现实一点承认自己有罪的？
“态度好是可以减轻处罚，量刑时会考虑这一点。”
“去不去查，怎么辩护是你的事，认不认罪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那，好吧，可是车马费用……”
“我家里给你多少钱？”
“首期三千，后期……”
“多少？”
“两千。”
五千块在1995年已经是一笔很大的费用了，花这么多钱请来一个“倒翘边”的人，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落水者，得到的不是救援，而是别人扔过来的一块石头，扔完还要我家人付给他扔石头的钱。
小律师的意思是想要我同意家人增加律师费用的签字，我虽然强压着怒火没有把这个律师怎么样，他还好意思要“车马费”，我除了不会给他签这种“扔石头费”外。老实说真想当场就给他一个大嘴巴。
事后，这个无用的无良律师还是再转弯抹角地找到我老婆，索要这个费那个费和后期再后期的那些所谓费用。
正因为此，这辈子我对律师的印象就再没有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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