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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从世**正门向西,绕过守卫森严的千岁府后再向北,经过三道宫墙和三条麻石铺就的官道,尽头处会看见一座宅邸,它幽静而精巧地掩映在两株银杉树荫下,青铜门楣的上方镌着郡王手书三个鎏金大字:内史府。

不弃从轿帘内看见那三个字就喊了声“落轿”。

“落轿!”世**大总管吩咐了轿夫,就来到轿帘近前:“您干嘛要落轿?您贵为世子,脚不沾地进去就是了。”

“轿子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不弃一边说一边钻出轿子,时下已是初秋,他的靴底刚刚落地就溅上了泥巴和几片枯叶。“我要走着进去,好好看看小准的宅院。”

总管的脸色十分为难,不弃拍拍他:“赛公输,你就跟他们在这里等着。我不出来,谁都别进去。”

赛公输就是世**的大总管。两月前他的人生走到了一条岔路口:一条路是跟随郡王去边塞讨伐太子不离,另一条路是净身之后给世子当差做总管,四十岁的赛公输如今已不再是个完整男人了。

主仆正说话,青铜门楣下的朱漆大门“吱呀”洞开,女内史臣小准身着官服,准确说是沉香国最为性感的官服快步上前,跪迎不弃。不弃却烫着似的一下跳开了,他从侧面将小准搀扶了起来。照规矩他是不用这么客套的,他这么客套小准反而毫不领情,所以在搀扶小准的一瞬不弃被飞快而用力地狠瞪了一眼。

朱漆大门合上了,赛公输被“吱呀”一声关在门外石阶下。赛公输知道不弃的秉性:他有时爱胡闹,比如开饭时间可能跑到下人们的饭桌上抓馒头吃,但他有时又说一不二,发起脾气就像要吃人。赛公输此刻便嗅出了不弃说一不二的语气。眼下虽是多事之秋,就连做梦他都担心世子遭遇不测,但面对着此刻说一不二的世子,他也只能一动不动跟那顶轿子站在一起了。

不弃和小准朝书房方向走,有十名佩剑的侍女左右护卫着,她们的佩剑不是摆摆样子,一旦拔出鞘来都很要命。成为内史臣后,小准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侍女佩剑相随,那时侍女的人数没这么多,她们佩剑也只是摆摆样子。但是两个月前,郡王亲征边塞,讨伐太子不离,孤岛城堡的战争记忆被突然唤醒,情形便大不一样了,现在就连小准身上都配着一把短剑。不弃猜想小准对短剑的用法一窍不通,它斜插在她的杨柳细腰之上起不到丝毫的震慑效用,倒很适合惹来某些麻烦。小准一路上不说一句话,不弃却也不怎么在乎,他只管东瞧西看,把小准府上的一草一木都看个清楚。

这宅邸是郡王下旨,仿造前朝内史臣宅邸修建的,它比从前的内史臣宅邸稍稍小了些——因为都邑年代的内史臣需要容下内史臣和他的二十八个儿子——小了怎么行呢。眼下这座府邸只住着小准,对于孑然一身的小准而言,它大得反而反而显得没必要。整座府邸的色调可以用灰色和冷色概括,能与如花似玉的小准相映成趣饰品和摆件一个都没有,此外,偌大的宅院居然没有花,只有两行银衫树,树龄三十年了,却只长到了一人高,长势之缓慢会让人急的发疯。每株银杉树都披挂着亮闪闪的﹑不好惹的﹑剑尖儿般咄咄逼人松针,一路上不弃被它们戳了好几次,每次都疼得咧嘴。但他不生气。他觉得小准一定是喜欢银杉才种下这么多银杉的。这么一想他就不生气了,反而对戳疼他的没株银杉都客气地打了招呼。

两行银杉树拐过了长长甬道,在一扇月亮门前终于不见了。穿过月亮门,迎面建着三间房,第一间用来会客,居中为书房,里手最后一间是小准的深闺。不弃贵为世子,先是被迎进会客间,小准在那里整好冠带,再次郑重其事跪倒接驾。不弃没敢搀扶小准,一来小准狠狠瞪的那一眼他还记忆犹新,二来他发现客厅另一侧的书案上蹲着一只鸟——不弃知道那是内史信使——当着这些家伙最好公事公办,免生麻烦。

“带我去书房。”世子瞪了一眼那只信使鸟。“本宫与你有要事相谈。”

这要求不过分。小准从地上起来后头前引路,十名佩剑侍女抚剑随行,书案上那只内史信使拍了拍翅膀也要跟过来,但不弃以迅雷不及掩耳动作将门挤上了,一根羽毛随着“咣当”声从门缝里悠悠荡荡飘落在地,同时还传出一声刺耳的鸟叫声。不弃此举令小准大惊失色。不弃却像没看见似的捂着嘴,顿足捶胸好半天,开心的不得了。小准奈何不得,瞪他一眼又带路继续朝里走。

这一路上依然只看得见银杉树,它们笔直地指向第二扇月亮门后面的内史书房。书房要比客厅大,里面摆满了竹简木简以及丝绸书和纸张书,每当那些书等于一块青砖的厚度就成了一套书,整间书房约有一万套书,都整整齐齐排列在借助椅子和梯子才爬得上去的书架上,以致书架取代了房子的四堵墙。书房正中央摆着一张大书案,大得可以打上三个滚儿,坐在书案前,一抬头就能看见一支斗笔从天井悬垂下来,长度相当于一根长矛,笔头比一般人的头还要大。不弃知道这支斗笔非同寻常:沉香国历代内史臣的书房都悬着这样一只御赐巨笔,意寓“秉笔直书”。不过它实在太大了,取下来可以当成墩布用。不弃还听说,历代内史臣的书房都连通着一间地下暗室,用于收藏手稿,这些手稿一旦被御审通过,就成为沉香国的正史,御审不过,被叉下来的手稿就要在暗室里焚烧,烧不干净就很麻烦了,内史臣轻则要被减俸,重则要丢官、入狱直至被杀头。小准祖上好几个内史臣就那样把脑袋弄丢了。小准这间里是否也藏有一间暗室呢?不弃对此十分好奇,但也仅限于好奇,实际他对于手稿那类玩意儿根本没兴趣。

“世子请上座。”小准躬身施礼道。

所谓上座,也就是坐在那张大得出奇书案前了。不弃说了声“好好!”便坐了上去,一抬头发现那支如椽巨笔刚好有如长矛一般指着自己的头,又烫着了似的弹出了那把椅子。

“不好不好,”不弃来到小准切近:“你还是命人搬两把椅子来吧,咱们坐下来好说说话。”

“世子,”小准后退半步,瞪着不弃:“世子不要为难微臣,臣子岂敢与世子平起平坐。”

小准说完就让侍女从书架那厢搬来了一把椅子,椅子上面隐约着一对精致的靴子印儿,小准掏出绢帕正要去擦,不弃却抢先一屁股坐上去了。这个猴急的动作表明他已猜到小准经常脚踩这把椅子去取高处的书,也表明他是故意要用自己的臀部跟小准的靴子印儿套近乎。一想到这个,小准整张脸又羞成桃花了。

小准保持两步距离垂手站在不弃对面问:“世子有何要事与微臣相谈?”

“要事?”不弃怔了一怔,豁然明白了。“唔,适才那鸟……我骗它的。我想来看看你就是要事。对了,有件玩意儿送给你。”

不弃说着就往怀里摸,摸出个黄色缎子包裹的东西,抖开缎子,露出一方刚好是手掌那么大的木头,黑色的,圆圆的,扁扁的,打眼一看像个烧饼。

“它叫乌木,”不弃抬头看着小准。“知道它在水下埋了多少年吗?三百万年!”

小准只看了一眼乌木就把视线转向一边。

“你不信?”

“世子说是三百万年,微臣岂敢不信。”

小准说话的语气丝毫表现不出对于一块三百万年的好木头该有的好奇和敬意,这使得不弃有点失落。不过他只用一秒钟就把自己安慰好了。他跳下椅子,一步迈到了小准面前。

“你再好好看看,”他把那方乌木举到小准面前。“它是会发光的木头,就跟黑月亮似的。”

从小准七岁那年认识不弃开始,她就拿他某些方面的无赖没办法。她很生自己的气,但又无计可施,她只好后退三步,强迫自己看他的木头。不过,定睛细看,那的确是块会发出光泽的木头,的确就像是一轮黑月亮照在不弃的手掌上。小准正吃惊,不弃又凑了过来,他只用一步就把小准的三步找齐了。

“你再看看,这上面有什么?”

现在这块乌木近在眼前了,小准才看清它上面是刻着图案的。沿着乌木的圆形边缘,从一只老鼠开始,到一头猪结束,刚好刻满了十二生肖。每只生肖动物尽管只有米粒大小,用的却是透雕的雕法,这就使得每只生肖动物都活了似的立在底盘上。小准曾在不弃的密室见识过他的木头和木雕,那些玩意儿也不赖,可跟眼前的这件一比就不算什么了。小准看着它,心里是喜欢的,可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不喜欢?”不弃很失望地盯着小准。

“不。”小准再次朝后退了三步。

“不喜欢,还是不是不喜欢?”

“世子,”小准尽力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语重心长。“世子知不知道,郡王此刻正率部亲征?或许此刻正有前沿将士浴血沙场。世子没能陪王伴驾﹑为国出力也就罢了,却怎么能这般悠哉悠哉、玩物丧志呢?”

小准希望看到的沉默在不弃身上降临。

不过这个时间还没超过三秒钟。

“小准觉得这个玩意儿不好玩?”不弃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了两样缎子裹住的东西。“来,过来,到书案这边来。”

小准站着不动。不弃抓过小准一只手,不由分说把她带到书案前。他将那方乌木小心放在书案上,然后抖开另一只手上的缎子,抖出两个黄豆粒大小的东西,一个放在生肖鼠的下方,另一个放在生肖猪的下方。从他放下它们的那一刻起,一种微弱的声音就开始在乌木圆盘上回响了。小准尽管生气——这已经是当日第二次被不弃轻薄了——不过眼前的玩意儿着实让人震惊:那两粒黄豆大小的东西居然是两个木雕小人,其一分明是小准,另一个分明是不弃自己。像不弃这样的无赖厚脸皮,雕出这种意淫的东西也没什么稀奇,稀奇处在于这两个木雕小人居然还能发出声音,居然还能每隔一段时间便各自移动到另一个位置。

小准一时竟然忘记应该训导不弃了。这说明即使世上最最理智的人,面对最最奇妙的玩意儿也会出现非理智反应。

“这是什么?”

“说不好,”不弃看着小准道。“喜欢吧?喜欢不喜欢都送给你。”

小准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她看着这个平生十七年来做梦都不曾见过的玩意儿,惊呆到了宁肯永远处于非理智状态的地步,这种时刻她还能说出什么呢。

敞开的门这时发出了声响。

方才那只被不弃暗算的鸟飞了进来。它被不弃弄怕了,不敢落在书案上,就在那支如椽巨笔的笔尖上收起了翅膀。

成功自救的鸟信使让小准恢复了理智。她离开不弃,保持三步远距离重新站到远处,随后一躬到地:

“世子若无要事,就请起驾回宫吧!”

“不急。”不弃坐在书案后面,将那方乌木拿在手掌心。“这宝贝还没个名字呢,小准你给起一个。”

“微臣才疏学浅,不敢造次。”

“起好起坏本宫都不怪罪小准。”

“世子请以官名称呼微臣。”

“真麻烦。”不弃仰头瞪着那只鸟,那只鸟闭着眼,假装在笔尖上睡着了。不弃朝手上吹了口气,狠狠拍在书案上:“你这呆鸟好大胆!见了本宫因何不跪!”

郡王有三千只鸟信使,郡王御准它们见谁都不必跪,任何人见了这些鸟都不得逼它们跪。不弃此举不合规矩。但他是世子,是郡王独子,是沉香国未来无可争议的王,区区一只鸟信使如何敢惹。单单是不弃拍桌子就快要将它小小的心脏震碎了。它撩开了眼皮,慌慌张张从笔尖上滚落下来,就势在书案上屈膝跪倒。不弃曾把世子信使剃成了秃子,方才又将这只内史信使的鸟毛弄掉了一小撮,过不了几天,整个沉香国就会流言四起:世子不弃专横残暴,专爱跟鸟过不去。但是不弃不以为意,反而显得无比开心: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一只鸟下跪。他一伸手就将这只鸟信使抓住了过来。

“你忠心耿耿,是只好鸟。”不弃低声对这鸟说。“本宫会在父王面前替你美言的。眼下本宫与内史臣确有要事相商,此事无关阴谋阳谋,就连男女情事都算不上,所以你最好回避回避,否则本宫生了气——”

内史信使频频点头:“世子请息怒。”

这是只识时务的鸟。不弃满意地点着头,捏着它走到书房门口,扔果皮似的将它扔了出去,随手掩上了门。

“小准可否听说过日晷?”不弃接着说他的宝贝,看样子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这其实也是个日晷,你留神这上面的两个小人儿,有太阳时他们会有影子,这男的会去追那女的,通常是追不到的,追到了也只是短暂的一刻,过后又要重来一遍。没办法,——日月就是这样起起落落的,星辰就是这样转来转去的。你读书多,给它起个名儿吧,把它当个玩意儿摆在书案上,累了烦了也好解解闷,开开心。”

“微臣遵命,”小准神色僵硬,声音听起来像在打哆嗦。“世子若无他事,就请起驾回宫吧。”

“你还是轰我走?”不弃黯然道。“父王去伐不离,王妃提心吊胆,王后姨妈疯疯癫癫,本宫心烦才来找你说话,你总要我回宫是何道理。”

小准使了个眼色,十名佩剑侍女便从书房出去了。小准在不弃方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

“世子想说什么?”

“这样好多了,”不弃转忧为喜,他一高兴就离开座椅,上了小准的书案。小准以为他马上就要四腿朝天地打滚儿了,好在他没有。“小准你也上来,上来说话。”

“微臣先行告退了!”

小准是沉香国第一美人,即便生气依然美艳无双,从小到大,不弃无数次惹恼小准,一半以上就为了小准生气时好看的样子。今天也不例外。但他今天很快就不想玩了,从书案重新爬回到椅子上去。他确实有话要对小准说。

“小准,你也相信不离会谋反吗?”

“微臣不知。”

“我不信。”不弃眼望着天井,那支如椽巨笔正对着他的脑袋。“那次扶乩,神仙他老人家只说‘不知’,并没说不离半句坏话,他依然是太子,依然可以继承大统,他又何必谋反呢?以区区一万之兵与父王的十万大军对阵,莫非不离成了傻瓜吗?”

“微臣不知。”

“不离不喜欢我,我也不怎么喜欢他,可我不希望他被父王所杀。你也一样不希望,对吧?”

“太子身犯篡逆之罪,按律当诛。”

“我不信!”不弃再次爬到书案上,这次他不是为了好玩。“你知道赛公输对我说什么?他认识不离身边那个偏将,那个瘦鬼原来是无可道人的部将,——听说不离已将他斩了——你明白我意思吗?”

“不明白。”

“阴谋!还不明白?不离中了奸计,糊里糊涂犯下篡逆之罪,如今他是百口莫辩,命悬一线!”

小准噤声不语。从口型看,有个大大的“啊”字在喉咙口被咽了下去。

“父王执意亲征,王妃劝不过,也不敢劝,王后早已是半疯之人,听说太子谋反疯的更厉害,如今渴了就喝洗澡水。小准,我该怎么办?你给个主意,我也快疯了。”

“世子珍重。”小准目光呆滞,好像湖面结了一层冰。“一切自有天意。”

“我倒有个主意,”不弃从书案一跃而下。“小准,你跟我一块去边塞吧。”

小准惊惶地瞪着不弃。她想他一定是在梦呓,或许眼下根本就是在梦游。

“世子切莫乱说!”

“我说真的。”不弃抓住了小准一只手。“我有麋鹿车,我只要给它加上几个玩意儿,它就能跑的像马一样快,三天就能抵达边塞。我还制作了一个纸鸢,它能把我们送过高高的城墙找到不离。找到不离咱们就一块远走高飞,三个人天天在一起,就像咱们小的时候那样。”

“世子!”小准打断不弃。“世子高烧呓语,微臣恳请世子回宫看御医!来人!”十名佩剑侍女应声而入。“恭送世子。”

不弃走出内史府,抬头看了一眼天。一个时辰前还晴着的天已囤积了大片乌云,千百只飞鸟正穿越云层,向边塞飞去。它们都不是普通的鸟,而是鸟信使。时下边塞开仗,这些鸟信使比和平时期更为忙碌,片刻不停将后方三千官吏的情报带到前沿。那其中一定有只内史臣信使,谁也不知道它会对郡王说什么。就像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弃再也摸不透小准的心思一样。

“世子,”赛公输掀起轿帘低声道。“咱们回宫吧。”

“不。”不弃还望着天。

“好吧,”赛公输把声音压到更低说道。“您不想回宫,咱们就换个地方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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