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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场秋雨过后,有几道彩虹在都邑的天空映现。彩虹本为祥兆,但其中夹了道黑虹,似乎又是另一回事了。彩虹在天边消逝之后,那道黑虹又迟延了片刻才扭头向西散去。目力极好的人说,那好像不是什么彩虹,而是多的数不清的黑色鸟群。

那场秋雨之后,都邑所有的树叶都落了,糜烂的气息从地面腾空而起,好好的树干都成了黑色,一夜之间全枯死了。护城河的水色也起了变化,由绿变红,又由红变黑。老鼠和蟑螂纷纷钻出水面,成群结队的样子叫人想起半月前曾在码头和海岸上出现过的景象。养在家里的禽畜也不安生,它们用翅膀飞出窝棚,用犄角顶破栅栏,尾随着老鼠和蟑螂朝海边涌去。它们到了岸边不是为了要乘船出海,而是集体朝海里钻。可它们无法钻进去,因为整个岸边都堆满了海潮带来的死鱼,像死鱼一样不可计数的是半空里的苍蝇——既像是升腾中的黑烟,又像是嗡嗡响的旋风。如此景象,闲极无聊的都邑人怎能错过呢。他们聚集在海岸上,欢呼雀跃,载歌载舞,眺望正在一点点变成深红的海面饮酒作乐,同时高声喊叫:好极了好极了,末日到了,末日总算是到了。

内务府的官船正是那天靠岸的,船舱里装满了从邻国采办回来的沉香木。

这批沉香木被登记造册,逐一打上了金色腰封,又隔了两日,才运到安乐宫,跟火神王的诏书一起供在不弃的工房里。自此以后,不弃就用沉香木﹑用无为和赛公输的手雕造尚未完成的冥器:不离偶像和沉香木龙舟。

公主无香开始喜欢这里了,她每天都要来。她有时看不弃他们雕造冥器,有时和无用、无为一块温书,有时去厨下看两个嬷嬷,有时还陪着小五刷马桶。无香喜欢这里,一半是因为她感应到此间这些人是她的血亲,还有一半原因是这里燃起的沉香。点燃的沉香供在一个破香炉里,香烟袅袅升腾,香气若有还无,但每一缕香都香入骨髓,都仿佛来自天国。无香闻过后宫所有的香,竟无一种香能与沉香相比。这个发现让她惊诧不已。她想禀明父王,让整个王宫内廷都用上沉香。但她一连数日都没见到火神王不离。

一连数日,不离都在丹房里。三个道士告诉他:沉香国将有一场灭顶天灾,只有服食大丹,陛下才能度过此劫。大丹结成之前,万不可离开丹房。火神王不出丹房,丹房外连日来挤满了手捧奏折的大臣。不离不出来,他们就不走。不离只好让三个道士把那些奏折接进丹房,念给他听。所有奏折上都只有两个字:瘟疫。

这一年,沉香国风调雨顺。那场秋雨过后,天候突变,怪异事件接连发生。都邑除了人,所有带气儿的似乎都不想活了,纷纷跑到海边去自杀。半月前运载沉香盟复国军人的那些战舰开始腐烂,舰船上军兵的身体也开始腐烂:先是手足,而后是头脸和周身,三天后他们都死了。尸体剖开后发现,就连他们的五脏六腑也腐烂了。没死的军兵被运到了孤岛城堡。那些战舰全被泼上了猛火油,在海边烧毁。可这些都没用。瘟神无比强大,一旦要来就势不可挡。军港码头上其它战舰也开始腐烂,舰上的军兵成批死去。瘟神弄倒了这些人,又开始朝民间进发,去追逐曾经在码头和海岸上凑热闹的人,很快把他们也纷纷弄倒,就像手持镰刀的人闯进草丛那样。

“别念了。”不离止住三个道士。“你们继续为朕炼丹。若是分神,误了大丹,朕就让你们进丹炉。”

火神王重新临朝听政。他所听到的还是两个字:瘟疫。

瘟疫在都邑四处蔓延。又从都邑向沉香全境飞扑过去。如今就连孤岛城堡也未能幸免,隔离在那儿的军兵和关押在那儿的人犯成批死去了。

“就没有什么药石可驱瘟疫吗?”不离瞪着大臣们。

大臣们回禀说有,但不管用。大臣之中,有很多人还记得二十年前郡王时代曾经流行过一场大瘟疫。他们哆里哆嗦地回忆:在沉香国的人差不多要死光的时候,那场瘟疫突然不见了。后来就没人再记着它。他们战战兢兢地揣度:或许它根本就没离开过沉香国,只是藏起来了,如今重又跳了出来。沉香国十八个州,包括都邑在内的所有药铺和郎中都被监管起来了。郎中们在街头堆起艾叶和菖蒲,用以辟邪;用没药、肉豆蔻和接骨木熬成药汤给手脚开始腐烂的人服下;在官宦人家和军营里摆上香炉,把乳香、素馨、薰衣草、月桂、玫瑰花和紫苏鼠尾草放进去,日夜不停地焚烧。郎中们相信那些药草会沁入五脏六腑,使那里的腐烂不再蔓延。然而,这些芬芳植物除了唤起对老国王时代的一点记忆,收效微乎其微。半数以上的郎中手脚也已开始腐烂了。

不离在紫檀宝座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不离睁开了眼睛:“内廷现况如何?”

大臣们回禀:“王宫内廷尚无疫情。”

不离道:“即日起,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内廷半步。”思忖片刻,又补上了一句:“日前去采办沉香木的那些人,即刻送到孤岛城堡上去。”

不离退朝之后,就去安乐宫看他的母后。

老王后在后花园捡拾落叶,身边只有几个宫女陪着。老王后看起来不开心,因为无香和小五都没来陪她捉迷藏。“王儿来的正好,你陪母后捉迷藏。”不离扶着老王后坐在有人搬来的椅子上。一阵秋风蓦地从半空扫过,将老王后的白发吹了起来。那白发不仅白得刺目,而且凉得锥骨,凉得刺心。“母后,”不离从侧面看着老王后,“沉香国大难临头了。”老王后拍手叫好:“临头了好,临头了好。母后就能去见你的父王了。临头了好。”不离叹息了一声。他问身边的太监:“公主现在何处?”太监回禀,无香在不弃那里,连日来都在那儿。

“摆驾,朕要去看看不弃。”

不弃的工房里摆满了马桶。小五把它们一一刷过了,晾干了,从场院移至工房,每只马桶都注满了水,然后不弃吩咐无为和赛公输,拆去那些沉香木的金色腰封,把它们统统放进马桶。半炷香过去了,有一成沉香木沉入马桶底部,另有一成沉香木半沉不沉,还有八成,一直浮在水面上。不弃让无为捞出沉在水底的,再拿出浮在水面的;沉在水底的擦干,重新打上腰封,浮在水面的都扔进场院,和马兰刷子放在一起。那一成半沉不沉的,不弃让赛公输也捞出来擦干,单独摆放。

不弃看不见。他让无为数数,沉水的沉香木料有几块。

“七块儿。”小五抢先答道。“都那么难看。”

不弃皱了皱眉,又让无为数数,半沉不沉的共有几块。

“父亲,也是七块。”无为答道。

“不够,不够。”不弃摇头。

赛公输口不能言,他如今要对不弃说话,不仅要用手,还须用人转述。小五把赛公输的话转述给不弃听。赛公输说,极品沉香一片万金,质地坚如金石,自古没几个木匠摸的着,摸的着也是十雕九废,自砸招牌。主人扔到场院的自然不是好沉香,但十成沉香木料,扔了八成,再加上用废的,还剩的下几块可用呢?若是延误了工期,主人又如何向不离交代呢?

不弃从袖中取出粗陶酒盅,无为给他斟上米酒。

“赛公输别担心,”不弃将酒一饮而尽。“不离死前,不弃不会死的。不弃死了,不离就更孤单了。”

不弃说着又把空酒盅朝无为递过去。无香走过来,替代无为把酒盅斟满。

“是香儿。”不弃将脸冲着无香。“无为,去把上好的沉香燃起来,让妹妹闻闻香。”

无香就从那时起闻到了沉香,记住了沉香之香。

无为看着七根极品沉香木,眼中一片茫然。它们与其说是木头,不如说是棍子。不仅是棍子,还是奇丑无比的棍子。父亲莫非要用这些丑八怪雕出火神王不离的偶像吗?

“真难看,”小五上下打量那些沉香木。“和那丑鬼的脸倒是般配。”

无香蹙起眉头。不弃似乎看见了,虎起脸呵斥小五:“作娘亲的,不要乱说。”小五只好噤声。

无为给不弃斟满了酒。“父亲,无为自幼随父亲作功课,还从未雕过沉香木。如今要做父亲的一只手,只怕雕不好,坏了父亲的名声。”

不弃大笑,一盅酒漾的没剩下几滴了。

“无为,”不弃边笑边说,边说边笑。“其实就连为父也不曾雕过沉香木。”

无为愕然。他看了看赛公输。赛公输冲他点点头,又叹气摇摇头。无为只有十岁,他无法参透父亲:父亲的脾性虽然越来越古怪,还不至于自寻死路。可既然从未碰过沉香木,何以要用沉香木来雕造什么神器呢。

小五看着不弃:“官人,无为是较真了,官人不说出底细,无为会睡不着觉的。”

赛公输望望不弃,又望望无香,喉咙里似乎探出无数线头儿,扯不出,又咽不进。

“赛公输,不必担心香儿。”不弃将头扭向无香,有片空濛的天空映在那双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里。“香儿,无为,为父不会对亲生骨肉隐瞒什么。为父让你们见只鸟。”

不弃唤了一声,从窗外无人知道的所在飞来一只鸟,它飞入工房后,就在七根极品沉香木上收起翅膀:“参见太子。参见恩人。”

小五笑道:“不必不必,参拜太子就行了。”

无香和无为怔怔地看着这只鸟:除了会说话,它还身披黑色披风,头顶银色头盔,假使放大一百倍,它就不是只鸟,而是个威武的将军。“无香,无为,”不弃笑着摸过酒坛,给自己斟满了一盅酒。“你们该叫它信使叔叔。从前它与为父不睦;如今它是黑鸟之国的将军,倒惦念起为父这个瞎眼的贱民了。”

“黑鸟之国?”无香怯怯问道。“它在何地?比父王的沉香国还大吗?”

“大的多。”鸟将军道。

“那里全是像你一样的鸟吗?”无香又问。

“也有人,”鸟将军抖了抖它的黑色披风。“他们都是黑鸟之国的臣民。”

“荒唐。”无为道。“鸟为主宰,人为臣民。胡言乱语。”

不弃大笑,他摸索着又为自己斟满一盅酒。

“不可无礼。”不弃嗔了无为,又转向鸟将军。“将军说说沉香木吧。”

十年前,赛公输在快绿坊捉住了一只名叫世子信使的鸟,之后,小五用竹篾给它编了一只鸟笼。两天后小五又把它从笼子放了出去。小五那么做,不是因为预先料到有个凌迟之刑等着她,而是因为,这只鸟不吃也不喝,饿的只剩一张鸟皮了。“去吧,”小五打开笼子对它说。“去告密吧。小五心善,心善的人有时是会天打雷劈的。”小五放走世子信使后不到半炷香就被郡王的人带走了。幸好小五没死。但小五一直恨着这只鸟。时断时续恨了十个春秋。

“郡王有三千只信使,在下是唯一背叛郡王的信使。”鸟将军叹息道。

这只鸟背叛了郡王。它一直向西飞去。只用三天便飞越了沉香国的十八州。又用了三天三夜,飞越千山万水,在一片茫茫海域尽头的陆地收起了翅膀,之后一头昏倒在岩石上。它又累又饿,昏倒时日光还在岩石以西,醒来时,日光已斜照在东边的岩石上了。它挣扎着还要飞,这时听见一个声音从天际传来:“你已到了黑鸟之国,所有飞鸟梦寐以求之地,还要到哪里去呢?”它听后再次昏了过去——那声音大的就像贴着耳朵撞响了一口钟。第二次醒来,它已在一个仿佛云中琼宇的大殿之中了。那是它生平从未见过的恢宏殿宇,郡王的大殿,火神王的大殿,世间所有的大殿,与之相比只算的上是顽童堆起的沙丘。它看见大殿上的灯火是繁星做成的,所有雕栏和石级都用碧玉和羊脂玉铺成,帷幔和流苏梦幻般舒展在大殿上,细看竟是彩色流云制成。那里的廊庑层层叠叠,那里的香雾氤氲缭绕,大殿深处的蛇琴奏出仙乐,这只鸟的鸟魂鸟魄则朝着大殿深处飞去。

鸟将军讲到此处,呷了赛公输给的一口茶。无为瞪起眼睛看着它。不弃只是饮酒,一言不发。小五不知何时取来了纸笔,催促鸟将军快讲下去。

“那里是黑鸟之国的王宫。黑鸟之王——”

“且慢。”不弃蓦地打断鸟将军。“那黑鸟之王,尾翼可有青色火焰?”

“太子如何知道?”鸟将军惊问。

“这就对了,”不弃笑道。“当年掳走王爷爷诏书的就是这黑鸟之王了。”

这只鸟在黑鸟之国呆了十年。它成了一名将军。可是,黑鸟之国究竟什么渊源,何以鸟为主宰,人为臣民,其间情形,鸟将军只字不提。它曾是郡王的鸟信使,嘴巴硬的像顽石。

“眼下只说沉香。”鸟将军又喝了一口赛公输给的茶。“沉香国大疫流行,唯有沉香,可以拯救沉香国。”

不弃将粗陶酒盅收回袖中:“说回正题了。无为,无香,你们听清了?沉香可救沉香国。”

“黑鸟之王不是鸟,而是神。”鸟将军说。“天下大事,无所不知。”

黑鸟之王既是上界神鸟,沉香小国这场瘟疫,黑鸟之王岂能不知呢。

“太子可知,沉香国何以有此一劫?”不弃摇头,鸟将军又道:“沉香国自初以来历时百年,百年之中内乱不断,手足相残不绝如缕,弑父篡逆时有所闻,王道失倾,纲常沦废,弄的就连民心也好像都叫狗吃了,刁民遍地,市侩风行。上天为之震怒,早有遗弃沉香小国之心,故而降下这场灭绝天灾。”

“那瘟神真是上界派下来的?”小五插嘴问道。

“正是。”鸟将军板起脸道。那样子也很有些神气。

“那因何又要拯救沉香国呢?”小五又问。

“黑鸟之王慈悲为怀,不忍心沉香覆灭,生灵尽毁。”鸟将军仍然板着神气的脸。

“且慢且慢,”小五撇开纸笔,蹙起眉头看着鸟将军。“所谓上界,也有黑鸟之王的份儿吧?”

鸟将军道:“当然。”

“怪哉怪哉,”小五语速飞快,每当她语速加快就是十分较真了。“降灾的是他,拯救的也是他。莫非上界仙圣也闲极无聊了?”

不弃正饮酒,听小五如此说话,一口酒都喷了出来。鸟将军漂亮的披风不幸酒香四溢。

“恩人何出此言,”鸟将军的脸色很难看。“妄议上界仙圣,罪莫大焉。”

“小五别多嘴。”不弃道。“将军倒是说说看,沉香木如何救的了沉香国。”

鸟将军道:“沉香百年结香,千年造化,乃是辟邪克毒的圣物,极品沉香自然可解疫毒。”

不弃点头:“言之有理。不过,沉香国自古不产沉香,你是知道的。”

鸟将军道:“黑鸟之国遍地沉香,俱是极品。只须黑鸟之王一道旨令,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弃拱手道:“黑鸟之王菩萨心,不弃拜谢了。可惜,不弃只是一介庶民,一个瞎木匠,又能成什么事呢。将军不如面呈火神王,仰承黑鸟之王法力,拯救沉香国万民于水火。”

鸟将军半晌无言。半晌过后,鸟将军道:“太子,在下实言相告:上界此番降灾于沉香国,所要灭绝之人正是火神王不离。”

“胡说!”无香怒视鸟将军。“父王是好父王。等我禀明了父王,将你这胡言乱语的鸟捉去喂猫。”

无香说罢,扭身就走。小五丢下纸笔,一路踉跄追了出去。

不离刚好在此时下了龙辇,步入不弃的院子。

这是火神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看不弃。一个月之后他死于瘟疫,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后世野史关于此节的记述,也疑为小五手笔。其中对公主无香的着墨颇为细腻:无香当时跑出工房,刚好撞进火神王不离的怀中。火神王不请自来,是任何人都不曾料到的。无香吓一跳,无香身后的小五吓了一大跳——假如无香在那一刻禀明不离:有只鸟想要灭绝了你——此间院落里的老少定然先要被灭绝了。不离狡诈过人,看见工房里的那只鸟他会怎么想呢?无香只有十岁,盛怒之下她会对不离说出什么来呢?这个瞬间,小五快被折磨死了。后世野史中对此也有记述。记述中形容当时的小五:恨不能冲上去前去,将香儿含在嘴里,直等到不离离开再吐将出来。此等绝非小准文风的描述,显然是出自小五之笔。

“香儿?”当时火神王将无香抱在怀中,蹙起眉头审视无香气咻咻的脸:“什么人敢惹香儿生气?告诉父王,父王定不轻饶。”无香听罢,嘟起花儿般的小嘴道:“是娘亲。娘亲要和香儿捉迷藏,却又不把眼睛蒙起来,香儿当然藏不住,故而用力跑,用力跑,不曾想跑到父王的怀里来了。”

公主无香之聪敏,在此节野史中可见一斑。

其时,不离怀抱无香,径自向工房走去。身后的小五惦记着工房里的鸟将军,却又喊不得,叫不得,急的昏天黑地。可她跟进工房之后,那只鸟已是踪影不见。工房内的不弃、无为、赛公输跪拜不离。“平身。”不离边说边皱起鼻子。工房里弥漫着米酒的气味儿,或许还能嗅出鸟的气味儿,嗅出灭绝的气味儿。不过,不离似乎没怎么在意酒味儿之外的那两股气味儿。

不离笑着看不弃:“不弃,你这么喜欢酒,朕让人把御藏的好酒给你抬过来,摆满这院子。”

不弃拱手答谢:“多谢陛下御赐美酒。”

不离扭头看工房外的场院,像是要目测一下需要多少只酒坛才能将它摆满。如此一来,不离却看到了跟马兰刷子放置一处的沉香木。

“不弃,你要用朕的沉香木刷马桶?”

不弃面朝着场院,眼中仍是一片空茫。

“陛下息怒。不过,陛下龙颜震怒也是理所当然。那些沉香木并非真品,只配和马桶刷子放在一处。”

不离怒不可遏。不离知道,不弃在木头这事上不会打诳语——他爱木头远胜于爱他的酒——如此说来,是内务府的废物错花了银子,把这差事办砸了。

“无妨,”不离在太监从宫中带来的龙椅上坐定,只距不弃半步之近。“朕命人再去采办。”

“去不得了,”不弃摇头道。“沉香国大疫流行,邻国岂能大开城门恭迎瘟神呢。”

不离无言。让火神王无言的人不会活太久。不弃是例外。

“无妨,”不弃侧起脸对着不离。“极品沉香木虽只有一成,雕造余下冥器倒也够用。”

“朕不懂木头。”不离指着工房里的七根极品沉香木。“它们个个都小得像棍子,如何雕造朕要的那只大龙舟?”

赛公输和无为紧张地望着不弃。

“好办。”不弃笑道。“拼起来就行了。木匠称作‘攒斗’:一根木头不够,七根拼起来就够了。极品沉香,木屑都是宝贝,不会糟践的。”

“如此最好,朕放心了。”不离说着,把身子更近地靠向不弃,近的容易叫人想起当年的“离掐案”。“不弃,朕今日来找你不为冥器,只想看看你,说说话。”

“不弃知道。”不弃笑道。

“知道朕要说什么?”不离的面罩几乎触到了不弃的脸。

“孤独。”不弃说完,就从袖中取出了粗陶酒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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