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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零星听到蟋蟀的凄切的叫声。
韩子高一个人低头走着，今日的一切都太猝不及防。他甚至不知道陈篟的身份，只是那曾经任人欺辱的毛头小子，如今却好像有了归靠。
他笑了笑，抬头望去，山上竹篁在月光下变成了一片黑墨，旁边是一处小湖。
韩子高还在乱想，忽然耳畔哗啦一声，眼角瞟到了斜前方的一处，猛地愣住了。
月光下，眼前烟雾缭绕的湖面上忽然惊起无数涟漪，一个身材颀长的人影缓缓浮上眼帘。
人影荡了荡，露出熟悉的修长的脖颈和光洁宽阔的的背影来。
韩子高不曾想撞见此等画面。对于陈篟，他始终怀着敬畏，一时间便有些手足无措。
陈篟的发梢站了水，湿嗒嗒地铺在宛如雕刻而成的完美肩颈上，鬼斧神工般的侧脸，在月光下映出精致的线条。
陈篟抬手撩开脸上滴落的水珠，似要转身，韩子高赶忙寻了身旁一颗大树藏身。
韩子高行地慌张，踩得脚下的枯枝“嘎吱”一声，一时疏忽，他心底暗道不妙，果然，像是被这声音惊扰，陈篟忽然转过身来。
他早知道自己跟的主公身姿卓绝，但那一眼，他仍然看入了神。
陈篟起了身，露出那宽肩窄腰的身骨，隐隐可窥见那完美腰腹。湖面上荡漾着几块碎冰，陈篟周身氤氲在水雾里，上边落了一层夜色的光莹。
周遭静得吓人，韩子高心脏突突地跳，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眼神却在那人身上移不开。
忽然一双大手从后边伸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韩子高吓得失措，一声惊叫划破了寂静的山林。
“小小年纪就偷看男人洗澡，不怕长针眼？”周文育不知何时靠在他身后树边，戏谑说道。
“我，我没有，我真是不小心走来的！”韩子高自知理亏，涨红了脸，奋力解释。
“哈哈，不知有多少女子日思夜想一睹陈篟沐浴呢，最后倒被你这个毛头小子捡了便宜！”周文育不在意似的偏着头，嘴上仍是调戏。
韩子高正欲辩解，转眼间陈篟已穿好衣裳向他们走来。他身穿月白色的长衫，外头披了一件玄色的大氅，周身上下，一派清贵华然。
陈篟向他们瞥了一眼，清隽的皮囊下仿佛裹挟着一层喜怒难辨的情绪。他并未多言，面色好像晕着一些湖水的冰寒，沉默着带着他们回营帐去。
韩子高拉好帐篷，闭上眼休息。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人所有的心事都罩在里面。
今夜，月色撩人。
……
几辆马车清晨就出发，韩子高耷拉着朦胧的睡眼靠在窗边。
周文育和他同坐一辆马车，陈篟独坐另一辆。周文育今日一反寻常，话格外少得很，仿佛要做什么大事似的，正襟危坐，神色有些严峻。
韩子高百无聊赖，歪着头从帘子的缝隙中偷偷窥看一旁陈篟的马车。
陈篟倚着靠背，微闭着眼似在小憩，侧脸精致，好似被月光漂过的大理石。韩子高呆呆看着，忽然想起昨夜那一幕，不知是因着害羞还是什么，心脏猝然空了半拍。
正出着神，“吁”的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陈篟坐起来，听小厮在他耳边汇报着什么，神情有些冰冷。
“我手书一封，你给何大人拿去，切记小心一些，附近张正的探子很多，不要暴露了行踪。”
陈篟低声向小厮说道。
两旁是繁华的街巷，摊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小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小叔，我们这是在此处休息吗？”韩子高看着街口一家卖糖葫芦的铺子，咽了咽口水。
“应该是。”周文育轻哼一声，“想去逛逛吗？”
“嗯！”韩子高乐开了花，赶忙拉着周文育下车。
韩子高冰肌玉骨，生得极漂亮，一路上招惹许多羡艳目光。
周文育拉着韩子高的小手，感觉倍有面儿，不由得春光满面，走近那糖葫芦摊子，周文育笑着问道:“子高喜欢吃这个吗？”
韩子高羞涩地接过糖葫芦，这两日他受到的对待比以往好太多，他满心欣悦感激。
周文育还想给韩子高买些什么，掏了掏衣兜，猛然拍了拍大腿，长叹一声道:“我身上银两不够，你在此处等着，可别乱跑。”韩子高点点头，他便往马车走去了。
韩子高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又看见左边小街上有捏泥人的摊子，右边小街上有炒煎饼的飘香，早已把周文育的告诫扔到十万八千里，向巷子里溜达去。
忽然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影，不由分说便把韩子高往巷角里拖去。
“救命啊！救命……呜！”韩子高吓了一跳，赶忙高声呼救，只是那人贩子早有准备，一扎白巾堵住了他的小嘴。
那手里新鲜的糖葫芦，“啪”的落在了地上，溅起一片泥花。
韩子高身轻，人贩子拖着他走也并不乏。越行越远，身旁景物迅速倒退，转眼间两旁便
没了人声。
韩子高呜呜叫了两声，赶忙趁人贩子不注意，“嗤”的一声撕下衣角的布条，挂在了一旁树枝上。
脖子被扼住，“救命”堵在喉咙里，嘴里泛起一阵腥甜。又没行两步，忽然颈后传来一阵剧痛。韩子高呆呆地揉了揉颈子，猛然眼前冒了一阵金星，忽悠一下便昏过去了。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白袍男子高挑的身姿。
……
“抓到了，今天这货色不错。”人贩子的奸笑隐隐传进耳畔。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卖到象姑馆去，主子定能赏你不少。”旁边有人搭话。
“那可不是，我盯梢半天才抓住！你可不知道，他原先身旁跟了个持宝刀的大汉，我动都不敢动。”人贩子春风得意
。
“这么个毛头小子，能接活儿吗？”另有一人掺和进来。
韩子高用力眨了眨眼，面前的景象缓缓呈现在他面前。脑中还残余着些许天旋地转，胳膊软绵绵地没有力气。
“这小孩生得这么好看，指不定被哪个高官贵冑带回府当童养媳了呢！”人贩子一阵奸笑，两旁人也纷纷附和。
半晌，他才慢慢看清这处景象。
像是荒郊野岭一般，一个破败的茅草屋，里头有六七个男人交头接耳，角落里还绑了两三个个昏迷不醒的男女小孩。
韩子高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被绑成了个蝉蛹，四肢都难以挣扎。且听那话的意思，那些人是要把自己卖去做娈童。
南北朝民风开放，不少达官显贵亦不掩龙阳之好，贯去那象姑馆找清丽的男孩子一解风情。
韩子高看了半晌，怕他们留意到自己，再给他来上一棍，又假意闭合了眼睛。他手微微动了动，摸到腰间别着的小刀，周文育昨日特意给他防身用，没想到当即便派上了用场。
那几人谈话的内容污浊不已，他皱着眉，笨拙地用小刀刮开绑左手的麻绳，粗砺的绳子磨得他手腕泛红。韩子高听着那些人的谈话，脸色冰冷，几年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又在浮现脑海中。
那时他在主人家做活，老爷待他到还亲和，只是那二少爷，偏有龙阳之好，三番四次苛待要挟，逼他顺从。那时他小，除了夜晚躲在自己的破被子里哭，也没什么办法，只是那摸在他身上的贪婪的手，那破乱肮脏的杂物间，令他恶心。
这天生的样貌，如果可以选择，他其实并不想拥有。直到昨天，直到遇见陈篟，他才明白，原来他也有一天，可以过上好日子。
韩子高心里想着，低低叹了一口气。天有不测风云，只可惜这安乐窝还没待舒服，转眼间便又要颠沛流离。
……
“韩子高不见了？他什么时候下的车？”
那壁厢，陈篟听着周文育话语匆忙，皱着眉头，抚了抚额。
“方才停车休息，我看韩子高饿得慌，带他下去买糖葫芦……”周文育低着头，将原委解释了一遭。
“你在此处看着，我去找他。”陈篟推开车门走出去，脸色铁青。
“主公，今日与湘西王会晤，若是被发现行踪，恐怕会有麻烦啊。”陈篟的贴身小厮阿欢神情紧张。
“无妨，许是走丢了，我们小心行事便可。”陈篟闷闷抛下一句，握着剑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主公您看，这是……？”阿欢捡起一旁枝桠上吊着的一丝布条，像是韩子高的衣物。
“往东边去看看。”
陈篟心里暗道不妙，若韩子高是被人截去了，那事情便麻烦起来，他会晤之事一旦泄露，后果则不堪设想。他皱了皱眉，脚步匆匆。
……
“喂！小子醒醒！”忽然一盆水当头浇下，韩子高浑身剧烈地抖了一抖，握着小刀的右手陡然一停。麻绳已经被割断大半，只是那些人怕是等不及要转移他们了。他猛然睁开眼，寒冬的天气冷冽，水滴顺着发梢滴滴答答淌下去。
人贩子们吆喝着将其他几个拐来的男男女女推上车，又走近将他围起来，一个满面黝黑的男人走上前，伸手捏了捏韩子高的小脸。
“这娃子，皮肤嫩得能掐得出水，肯定能买个好价钱。”那男人眯着眼睛，“若是找到个好人家，这回老大能赏我们不少！”
“你们干什么！”韩子高忙将小刀插回腰间，朝那男人喊道。
“当然是把你卖了，呵呵，你祈祷有个好人家要你吧！不瞒你说，如今世道乱，达官贵族们倒是会玩，这些年过我手里的娈童，被折磨死的倒是不少。”男人冷笑着，收回手玩着指甲，轻哼道：“兄弟们动手吧。”
“你们敢！”忽然茅草屋的门“砰”的一声被踢开，月白色的衣衫映入眼帘。
“哥哥……”韩子高望着眼前破门而入的男人，忽然鼻子一酸。陈篟会来救他，他本不敢肖想，这些年的辛酸他早已习惯，这种忽然被人重视的感觉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想死在这，就通通给我滚。”陈篟一把抽出身侧的剑，剑身明晃晃的耀光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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