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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陈篟给他使了什么灵药，第二天起床一身的疲乏便消解大半，韩子高习惯性的清晨便醒了，洗漱毕便走去门堂。
陈篟上早朝去了，偌大的屋里空旷，韩子高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坐席上等他小叔周文育。周文育没等到，却来了新客人。
“你是这里新来的？”一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十七八的年纪，身材高挑，衣裳是青绿色，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恍然一副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
“回公子，是。”韩子高起身行礼。
“你不认得我？”那男子挑眉，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
“在下是新来的，公子恕罪。”
“听好了，本君是始兴郡王陈顼，你主公陈篟是我哥。”他坐在靠椅上，睥睨着韩子高说道。
“是……”
陈顼没应声，慵懒坐着翘起二郎腿。他本懒得与下人说话，见韩子高生的俊俏才调戏他两句，奈何是个无趣的小孩。
“愣着干什么，给本君倒茶去啊！”他大吼一声。陈篟的下人，果真是不知礼数。
茶水刚烧上，外边便听见脚步声，陈篟穿着一身玄色衣衫，肩膀上落了零星纯白的雪。他走进来看见陈顼，脸色有些阴晦，他在陈顼对面的桌旁坐下，二人并未说话。
“主公，公子，茶烧好了。”韩子高端了茶壶走进来，空气里浮着茶水流着淌哗啦啦的声音，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
韩子高不明就里，只得在桌前倒好茶，端了一杯去给陈顼，琉璃茶杯里的清茶暗影浮动。
“蠢货，是想烫死老子吗！”陈顼还未接过茶，便用力一把推开韩子高的手，满杯的茶水泼了韩子高一手，韩子高一个踉跄，茶杯脱手而落，“咔嚓”一声脆响。
“陈顼，你今日来有何贵干？”陈篟不想由着他无理取闹，皱着眉打破了沉默。
“你说呢？”陈顼坐直起来，直勾勾盯着陈篟的眼，“当然是来看你的下人有多么不得力。”
韩子高有些失措，被热茶泼过的手上泛起一片嫣红。他心里愧怍，想着许是因为自己的不慎拂了陈篟的面子。
陈篟冷淡地看了陈顼两眼，偏过头去端起琉璃杯喝茶。
“教坊司今日选头牌，哥哥去不去？”陈顼站起来，走到陈篟面前，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定会帮哥哥安排得满意。”
见陈篟不语，陈顼嘴角浮出一丝讥笑。陈篟不近女色满城皆知，可他偏不想看他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二弟盛情，为兄便敬谢不敏了。”陈篟声音冰凉。
“午时三刻，臣弟派人接哥哥去。”陈顼扬起脸上胜利的笑容，再不看陈篟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呵……你还当我是你二弟吗？”陈顼走出门口，空气里浮着淡淡的一句，随脚步渐远。
陈篟坐在桌前，久久未曾说话，整个人环着一层冰冷的气息，韩子高蹲在地上收拾破碎的茶杯，忽然有些心酸，却不知如何开口，空气里安静得吓人。
半晌，陈篟一言未发，起身离去。日光划过精致的角楼，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显得神秘而寂静。
……
“昨夜没睡好？”周文育望着陈篟略显乌青的眼眶问道。“我听说你留韩子高在你寝殿内？那孩子的病怎么样。”
“我给他吃了叔父赏的回息丹，今早我见他大抵是没事了。陪我去练剑如何？”
“你好雅兴。”周文育笑道。迎空一把木剑向自己抛来，他摇了摇头接住。
没过几十招，周文育那把剑便抵到陈篟脖子上。
“陈篟，你想什么呢？”周文育意兴阑珊地收起剑，他早发现陈篟心神不宁，微微皱着眉眯起眼睛问他。
“我刚回府，如今军务复杂，当真让人头疼。”陈篟顿了顿，“今早二弟来找过我。”
“恐怕你一夜没睡好吧。”周文育用剑柄拍拍陈篟的肩膀，“这些东西，总是压在你心里，难为你了。”
陈篟沉默了半晌，似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摇了摇头，回过头接着练剑。
韩子高听说小叔来了，忙到前厅去侯着，却听见后院里打斗声扑簌簌。清晨的薄雾居然尽数散去，远远听见兵器撞击的清脆响声，他觅着声音过去。
那处，衣袂纷飞，高手对决掀起的旋风，翻飞起足下草木。
陈篟的剑法向来潇洒飘逸，虚虚实实难以分清。前后招环环相扣，密不透风，有如秋霜横江，孤雁哀鸣，既不凌厉也不柔软，更像如烟空尘，琼台瑞雪。洒脱散漫之间，却招招落处精准，角度密契，虽不强劲，但剑招阴鸷，对手必需全神贯注，瞻前顾后。
而周文育以攻为主，亦能化攻为守，剑招凌厉狠辣，招招直致要害，浩浩汤汤如后羿射日之恢宏，雷霆万钧之强劲，虚招甚少，亦精简不杂，当横万里。
韩子高看呆了。他早听说小叔从小跟着交州司马南征北战，剑法举世无双，而陈篟能与之抗衡，确是他不料想的。陈篟说他也要成为小叔那样英武之人，他此时想及，便觉得慷慨万分。
周文育率先看到那树下站着的小人儿，“韩子高”三字未出口，陈篟的剑便指到喉前。
“你分心了。”陈篟低声说道，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树下的小孩正两眼放光地望着他们，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
一阵微风，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飘落，细细碎碎落在他墨一般飘扬的发丝间，宛如一卷美景。
“你小叔我厉害吧！”周文育一把扔了剑，三两步便跑来，捏了捏韩子高的小脸。果真如陈篟所说，精神也算饱满，不见病态。
“小叔神武非凡！”韩子高由衷地夸赞。
“这算什么，小打小闹罢了，你还没见过沙场上我以一敌百的气概！”被眼前的小可人儿夸赞，周文育笑起来。
“想不想跟小叔学剑？”周文育问道。他一身超世绝凡的武艺除了授予陈篟一二，帮那司马老头上阵杀敌之外，还从未传人。韩子高虽说身子骨并非习武的绝佳人才，可看着这一副俊俏脸蛋，周文育就心花怒放。
“想……”韩子高高兴不已，正要答应，旁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将他的话截断。
“我不准。”陈篟收了剑走过来，神色浮着几分散漫。“韩子高是本君的人，他日日跟你学剑，怎能服侍好本君？”
“罢了，那咱们再寻机会！”周文育看了一眼陈篟沉郁的神色，亦不敢触他的逆鳞，忙拍了拍韩子高的肩膀以示安慰。
“是。”韩子高答道，声音有些讷讷，脸上失落的神色掩不住。“我会专心服侍好哥哥。”
陈篟与周文育寒暄两句，转眼日上杆头，要去赴陈顼的约。周文育哼着小曲儿离去，却颇有些恋恋不舍之意。
陈篟带着韩子高回到寝殿，从柜里找了件月白色的衣衫拿出来，看着一旁呆立的韩子高。
想起陈篟要去教坊司赴会，还要看那花姑娘争纷夺艳，好像哥哥在他印象里向来清高的姿态一瞬间被打破，韩子高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陈篟看着一动不动的韩子高，嘴角落了一丝笑意。他信步走向他，看着韩子高那张灼若芙蕖的小脸，沉声道:“伺候人，不会？”
韩子高小脸一红，这才回过神来，忙服侍陈篟更衣。
那男人脱了朝服，露出宽肩窄腰的凛凛身躯，韩子高不由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夜陈篟被他撞见的沐浴，白皙的脸颊泛起一阵绯红。
“你不必去了，我让阿欢随我，记得喝药。”陈篟偏过头来看向他，幽暗深邃的冰眸子，浸着几分狂野不拘的邪魅。
“是……哥哥。”韩子高不知，自己的声音忽然露了几分软。
陈篟笑了笑，整理好衣衫便推门出去。殿里烧着熏香，是梨花的清冽，又因着暖炉蒸腾，忽有几分赌书泼茶的温柔意境。
韩子高痴呆地伫立了一会儿，听见外头一声“起驾”，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身往殿内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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